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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一二 挽狂澜于既倒(22)

    国战四大战场,陇右、河东、郓州、中原。

    而今,大齐终于在其中一个战场上,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了绝对性的主导地位!

    至此,齐军不用再被一直追着打、撵着打!

    这是整个国战的转机!

    只要抓住了这个转机,从小处说,郓州有了强力的侧翼呼应,并且可以指望中原王师来援,可以摆脱困守无援死城的危局。

    所以郓州军民无不欢呼雀跃。

    而从大处说,只要中原能稳住,那么皇朝的核心江山就还在手里,无论关中、汉中、蜀中,还是江淮、东南、两湖的民力物力,都能有序支援前线!

    一言以蔽之,中原在,大齐就能调动举国之力,跟北胡正面抗衡到分出胜负的那一刻,国战就还是国战;

    中原若是不在,所谓国战,不是北胡单方面的碾压、追击,大齐单方面的溃败、逃散,直至灭亡而已!

    正因如此,宋治在汴梁被元木真击败逃走的时候,举国震动,军心民心动摇。郓州要不是有赵宁在,有西河城之胜,只怕也稳不住。

    也因如此,元木真被击败,赵七月回到汴梁,才显得这么重要,河柳村的大捷,虽然杀敌只有数千,却能极大振奋士气,改变国战大势!

    晋地因为河东军而稳如泰山,郓州因为赵宁而不惧博尔术,中原因为赵七月而迎来大胜战机,国战四大战场,稳住阵脚的三大战场,竟然都是由赵氏的人在主持大局!

    虽说赵氏是皇朝第一将门,也是第一世家,还是镇国公家族,理应在国家危殆时成为脊梁柱石,但这样的情形未免太过夸张!

    如此显著的功绩,难怪此时此刻,满城的郓州军民,都齐声高呼赵氏威武!

    尤其是跟宋治一比,跟帝室一比,赵氏一族的战功,简直就如日月一样耀眼!

    宋明怎能不脸色纸白?

    他情不自禁的看向赵宁,看向那位站在城楼之巅,俯瞰整个城池、战场的赵氏家主继承人。

    他眼中的赵宁,衣发轻扬,面色如常,眉宇波澜不惊,身形稳如磐石,就像内心毫无波动,就像眼前发生的一切再正常合理不过,就像大战局势本该如此!

    宋明只觉得手脚冰凉。

    如果赵宁高兴、激动、眉飞色舞,乃至是得意的哈哈大笑,他都觉得正常,就算对方表现出立了不世大功、手握重兵大权的桀骜骄悍之气,他都可以接受。

    但对方偏偏没有。

    对方只是很平静。

    平静得太过不正常!

    在这份平静之下,宋明从赵宁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气度。

    一种令他这个帝室亲王恐惧的气度。

    那是吞吐天下的雄阔之气!

    此情此景,宋明面对赵宁,就像是面对深不可测的大海!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唯有包容万物的大海,才能看上去如此平静。

    倘若赵氏是大海,那宋氏是什么?

    倘若统领二十万兵马,坐镇一方挡住博尔术的赵宁,有吞吐天下的雄阔之气,那被元木真当众击败,只能带着寥寥几个王极境出逃,连汴梁百万军民都顾不了,眼下还不知道在哪儿的宋治,又算什么?宋明不能不深怀恐惧。

    可眼下要是不依靠赵氏,谁又能取而代之,为大齐皇朝稳住国战大局,为宋氏天下挡住战力强横的北胡大军?

    想到这,宋明心中的恐惧更深了。

    ......

    宋明的恐惧,赵宁没去注意。

    他也不在乎。

    莫说对方只是宋氏的一个亲王,王极境初期的修行者,就算是宋治本人站在这里,赵宁表面上会对他礼敬有加,内心却也不会有多么高看。

    宋治这个大齐皇帝,有什么值得他赵宁高看的地方?

    不过是一个亡-国之君而已。

    前世国战末尾,大齐皇朝被天元皇朝所灭,面对在血火烽烟中怀抱幼女指责自己的宋治,赵宁认为家国蒙难,是因为赵氏这个第一将门世家没有尽到职责。

    责任当然不全是赵氏的,但赵氏难辞其咎。

    十年国战,一场场战斗下来,总是败多胜少,眼见同袍成片战没族人成群死伤,赵宁有太多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时候,他的自责已经深入骨髓。

    所以宋治问罪的时候,他认了。

    但这一世,情形已经完全不同,他看到的,了解到的,经历的东西,已是完全改变。

    一个皇朝覆灭了,论罪责之大,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具体的人,那谁当为第一?

    ......

    赵宁看着已经退到军营,关起门来严防死守,没有任何今日会继续出战势头的北胡大军,眼中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这一世多年来的各种努力,终于是在今天结出了让人满意的阶段性果实。从这一刻开始,大齐摆脱了国战初期只能败退的局面,真正站稳了脚跟。

    城中军民的欢呼声他听见了,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赵氏既然出了这么多力,就该得到应有的声望。

    他可不想战争结束后被人卸磨杀驴。

    当然,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国战,这场全面战争里,初期赵氏虽然表现抢眼,但其实也只能做到这么多。

    追根揭底,赵氏毕竟只是一个世家,力量总是有限。

    有了眼下相对稳定的局面,接下来还是得举国同力才行。

    百姓、将士之外,各个世家都得发挥自己该有的作用,履行自己该有的职责。寒门力量,无论防御使军队还是各级文官,也得各尽其职。

    要达成这一点,皇帝的作用仍然不可忽视,宋治的存在不可或缺。

    赵宁已经给大齐的各种力量,开辟出了一个能够施展拳脚的稳定舞台,往后这几年,就看大齐皇朝能否扭转乾坤。

    赵宁对此有不小把握,毕竟前世那么不利的局面,国战都打了十年。他不信大齐的军民就那么不堪,注定无法战胜北胡,也不信大齐就该灭亡。

    他更加不信,中原大地就该被异族统治。

    大战最难的困局他已经破了,将倾的大厦已被扶正,既倒的狂澜也被挽起。

    而今,他是时候该松一大口气了。

    无论郓州军民怎么看他,孙康、宋明等人怎么想他,在这一刻,至少赵宁自觉身形笔直有力,气度厚重雄浑,有雄视四方的资格。

    他觉得自己好像凭空高大了许多,像个巨人。

    不负为赵氏百年一遇的奇才,不负为中原皇朝的一代豪杰,不负为无数先贤圣人的后世子孙!

    这种感觉很不错,比最好的酒还醉人。

    这是强者的感觉!

    “一场中原万人规模的大战,即改变了整个国战大局,这是四两拨千斤的手段。你这一手真是神来之笔,如今结果出来了,才让人意识到有多么惊艳!”

    魏无羡啧啧感慨。

    赵宁轻轻吐出一口气,笑道:“不过是在关键之处,使上了关键之力而已,说破了也就那么点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魏无羡竖起大拇指:“你还真是太谦虚!”

    “我一向很谦虚,也一直提醒自己必须谦虚。”

    “哦?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两个字?”

    “因为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

    洛阳。

    大齐皇帝宋治,如今就在洛阳城内。

    从汴梁逃出来后,宋治一时间没想清楚去哪里合适,这关系着国战大局与皇朝命运,不是能随便做出的决定,而且必须以战局形势为基础。

    既然要以战局形势为基础,宋治这些天就不能不忧心如醉,因为国战局面实在是太艰难了些,绝望的让人看不到半点生机。

    身为大齐皇帝,宋治这几天不曾合过眼。

    只要一想到战局,想到大齐接下来的命运,想到宋氏要丢了祖宗社稷,想要自己很可能要成为亡-国之君,宋治便要疯掉。

    恼羞成怒之下,临时下榻的官邸中的物件,被他尽数摔了个粉碎,换了一茬又一茬,房屋都被毁坏了好几间,也没有人敢来修。

    洛阳官员们在问安之时,无端触怒了他,也被斩了好些个。

    怒火总有发泄得差不多的时候,愤怒之后,无论愿意不愿意,宋治都得冷静下来,思考国战形势思考大齐的出路,思考这场战争要怎么打才能继续,才有生机。

    而每每一想这些问题,又总是以愤怒的毁坏屋中陈设,乃至是杀人而结束。

    原因再简单不过,宋治根本想不到任何办法,看不到丝毫希望。

    天人境的元木真,整个大齐无人能够抗衡,只要对方出现,大齐的修行者们就只能溃败,在这种局面下,再是雄城要塞天堑之地,又如何守得住?

    宋治恨不得立即成为天人境。

    所以他开始闭关苦修。

    结果如何不言而喻,修为境界哪是能一蹴而就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说,还有可能被冷豆腐给噎着。

    宋治修炼时出了岔子,吐了不少血,差些当场走火入魔!震荡的真气冲毁了房梁,发出剧烈的爆炸声,惊得给他护法的赵玉洁连忙进门。

    “陛下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您是大齐的天,您要是出了事,大齐亿万子民可怎么办,陛下......”

    赵玉洁给宋治擦了嘴角的血迹,便抱着宋治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

    宋治忽然猛地一把揪住赵玉洁,将她提到了面前,猩红的双眼恶狠狠的盯着她,好似要把她吃了一样:

    “皇后为了朕的江山甘愿赴死,你呢?你能做什么,你怎么不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