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程潜当然不可能站原地任别人砍,霜刃没有出鞘,夹杂碎冰的剑风已经横扫了出去,强横的将方这不由分说的剑撞开。 他又是莫名其妙又是恼火地望去,打算看看何方神圣的脑子里有这么大个坑。 不等程潜看清了来人,他便忽然哑火了——来人是那日跟那纨绔身边的两个元神修士之。 所以说……飞马车上那个废物到底是什么来头? 庄南西抱拳行礼的拳头还横胸前没来得及放下,便遭逢这样的变故,时间呆住了,问道:“大……大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那矮胖修士被程潜剑横出了十几步,屁股坐了地上,狼狈地滚了身土,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便先抢话道:“大长老,就是这个人害了少主!” 大长老闻言微微眯起眼,相马似的端详了程潜片刻,开口道:“个多月以前,恰逢堂主闭时,我堂少主人私自出走,多日未归,我等四处寻找,终于前几日得到了少主南疆出的消息,可是等老朽带人赶来查看,发跟从少主的干随从中只剩下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那矮胖修士也把年纪了,被人指鼻子说没用,脸色也是青,可愣是没敢吱声,堂堂个元神修士,这位大长老面前活像个吓破了胆子的小鸡仔。 大长老看也不看那矮胖修士,冷声庄南西道:“我倒还没请教贤侄,带来的这位是何方神圣。” “少主?难道是……卞小公子?”庄南西听了顿时皱眉,看了程潜眼,虽然见他既不心虚也不畏惧,仍是暗自忧心起来。 那四圣之的玄武堂主卞旭,身极北,经年避世,四圣中除了当年神神叨叨的徐应知以外,就数他最不爱生事端,辈子恭谨谦和,没听说他沾什么于德行道义有亏的事,也不像青龙岛主这个天下座师那么扎眼——可惜,晚节不保,毁就毁他的独子卞小辉手上。 若说儿女都是债,那玄武堂少主人卞小辉想必就是桩高利贷。 卞小辉的娘怀胎时遭人暗算,险些尸两命,他是母亲死后才硬剖出来的棺材子,险些不能活。玄武堂中用各种灵物温养了足足十年,方才磕磕绊绊地出世,堂主为此子心力交瘁,出生后更是爱逾命,弄得这卞小辉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惜,唯独要不来修为。 他先天不足,身虚弱,大部分丹药吃了不消化,练功稍微苦点又要哭爹喊娘,百余年间,与他同辈弟子们凝神的凝神,御剑的御剑,各有建树,唯独他练什么都事倍功半,受尽别人当面恭维背后嘲讽,久而久之,也越发乖戾了起来。 这回,他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撺掇,卞小辉认定了自己修行毫无进益,是先天与玄武堂系功犯克,他怀这样拉不出屎来怪茅坑的愤懑,便带帮不怎么顶用的喽啰,私自离家,千里迢迢跑到了南疆来,打算到朱雀塔碰碰运气。 卞小辉盘算得好好的,什么朱雀塔只为“有缘人”开,大概也就是个噱头,这种时候谁有资格进塔,还不是看谁拳头大么? 大不了将那些胆敢比他有缘的挨个打死,排也排到他了。 卞小辉身边御剑修士无数,还带两名元神,按碾压群无根无底的散修点问题都没有。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倒霉孩子喝凉水都塞牙,他进塔不成,反而机缘巧合地横死异乡。 庄南西显然卞小辉的尿大有耳闻,再回想起魔城暗牢中,程潜破开魔修禁制时候那暴虐无双的三剑,忧愁地感觉此事没准是的。 以卞小辉的没眼色,弄不好惹怒了这位看脾气就不怎么样的前辈,被人剑劈了……不是什么稀奇事。 方是得罪不起的世交长辈,方是救命恩人,庄南西感觉自己左右不是人,只好颇为没底气地赔笑道:“我想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吧?这位程前辈单挑魔城,剑斩欢喜宗主,才救了我等命,他怎会是滥杀无辜之人呢?” 大长老没搭他,衣袖飘扬,转眼已落到了程潜五步以外,盯程潜道:“可认?” 这俨然已经是兴师问罪的口吻,庄南西生怕程潜当场炸了,忙低声下气地劝道:“二位有话好说。” 程潜沉默了片刻——那姓卞的劈柴确是他大师兄亲手劈的,当然,他被心魔附身时其就已经死了,大师兄不算凶手……但那心魔的罪魁祸首是他那专门败家的四师弟,扶摇派无论如何也脱不开这个干洗。 天呢,谁知道卞旭这虎父能生出这么个瘸腿哈巴狗儿子? 杀子之仇横这,他们还打算找玄武堂主要回地锁的密语……程潜想起这个,顿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师父他老人家的封山令里面好像含什么诅咒,让他们每次刚有点希望,立刻就又会被推回深渊。 饶是程潜心志坚定得出类拔萃,此时也不由得生出丝犹疑——扶摇派的气数是不是的尽了?是不是……他们再怎么挣扎也是没用的? 那矮胖修士旁叫嚣道:“只有他们行人进朱雀塔,少主又是朱雀塔里出事,不是他们是谁?” 程潜目光冷冷地刮他,两人分明都是元神修士,那矮胖子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只被蛇盯上的青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程潜没有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缓缓地开口道:“这位道友乃是元神修士,尚且不能硬闯朱雀塔,敢为贵少主那样……” 程潜的话音微妙地顿了下,语气虽然客气,眼角眉梢流露出丝格格不入的嘲讽:“……那样不怎么工于修行的人,是怎么朱雀塔未开的时候进入其中的?” 矮胖修士听了怔。 程潜继续道:“再者们行三四十人跟贵派少主,敢问他又是怎么诸位眼皮底下溜走的?” 大长老闻听此言,转向那矮胖修士,不满道:“怎么回事?” 矮胖修士时语塞,此事他确难辞其咎,手心里冒了汗。 程潜见将他将住了,这才有条有地说道:“南疆途中,我们确因为些琐事与贵派少主发生冲突,只是出门外,伤人不祥,双方都没有不依不饶,当时打了个照面,也就各自散了——这位道友,皇天后土说,是不是这样?” 矮胖修士:“这……” 修士修天地、阴阳、因果之道,向来重誓,哪怕当臭不要脸百无禁忌,“皇天后土”说什么之前,也总是不由自主地磕绊下。 庄南西冷眼旁观,不由得细细打量起程潜,心中有些讶异,他先以为此人年纪轻轻便有这样强横的修为,看又有点冷淡,像是不怎么通人世故,没料到他被人当面这样质问,竟还能不温不火地陈当众,很有些不动声色的城府。 说到了这里,程潜敛眉拢袖,恰如其分地流露出点倨傲道:“既然已经当面放他,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朱雀塔中杀他?谁知道他是何方神圣的儿子还是孙子,难不成我杀他个小小入门修士,还要偷偷摸摸不成?” 大长老虽然感觉这番话有些道,但脸色依然沉了沉——他有点见不得别人他面前自负修为。 程潜道:“我确朱雀塔中见到贵派少主,只不他当时已经成了心魔的傀儡,没得活了——大长老有空不如问问们自己的门人,自家少主被心魔附身,尔等为何无所知?” 此言出,那矮胖修士恍然发自己罪名更大了,时心思急转,口不择言地推卸责任道:“朱……朱雀塔屹立百年,为什么恰好们进去,就有朱雀塔崩、土蛟成龙之事,怎知们与那魔修有没有系?”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 连庄南西都看不下去,上前道:“大长老,我替这位程前辈担保,以他的人品,万万不会与那些魔头有什么牵扯,此时南疆动荡,大小魔头们倾巢而出,为祸世间,我等当务之急应当同仇敌忾,怎好私下里互相攀扯结仇?卞小公子之事晚辈听了也深觉悲痛,眼下既然误会已经澄清,何不共商抵御魔龙血债血偿之事?” 这白虎山庄的年轻人想必读些书,说起话来套套的,很能煽动人心。 眼看场冲突就这样被消弭了三言两语中。 大长老听了他的话,神色稍缓,扫了程潜眼,冷哼道:“如此说来,倒是门人玩忽职守了。” 大长老如今已有千余岁,乃是凡尘之中的顶尖大能,因为不耐俗务,这才玄武堂下挂了个闲职长老,四圣见了都要让他三分。这老不死的唯我独尊惯了,常年自觉“天是老大他是老二”,哪肯将程潜个百十来岁的后辈放眼里? 经程潜番辩解,又有庄南西旁边打圆场,大长老基本已经信了此番说辞,但他心里仍有些不舒服——原因无他,只为了程潜他的态度从头到尾都是个不卑不亢。这些年来,谁见了他不恭恭敬敬,唯恐喘气喘错了拍?眼前这小子区区百年的小元神,能神到什么地步?也敢仗修为不将玄武堂放眼里么? 大长老自然看不上卞小辉,好比看不上家养的杂毛狗,但那畜生就算再狗仗人势,也不能给外人随便踢。 这程潜虽然不是凶手,似乎也将那卞小辉收拾顿。 大长老便道:“罢了,既然罪不至死,那老朽便略施薄惩,教们这些年轻人也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这番宽宏大量的说辞话音未落,程潜就感觉到股他前所未见的雄浑元当空压了下来,力道拿捏得很是微妙——不见得压死他,也非得叫他跪跪,吐口血不可。 程潜自觉自己已经礼数周全,没料到世间还有倚老卖老、给脸不要脸的人。 他当即闪也不闪,将这下硬抗了下来。 两人元当空相撞,虽都没尽全力,周围仍起了圈飞沙走石。 大长老的脸有多酸、人有多不讲,庄南西是知道的,这下程潜要是挨了,受点不轻不重的伤,此事可能也就算了,可他竟不买账。 庄南西心中立刻暗叫声糟糕。 果然,大长老遭人反击,气疯了,怒极反笑道:“好小子,我看狂到何时!” 他深吸口气,当即再不留手,要全力给程潜点颜色看看。 庄南西惊叫道:“前辈!” 程潜辈子会退会让,可就是不知何为“被迫退让”,霜刃“嗡”声盘旋而上,两人的元再次硬碰硬。 这回可是动了章,周围圈修士,连带庄南西内,全都遭了殃。 只见那地面剧震,开裂出了里见方的裂口,裂口中松软的泥土顷刻间结满了冰,本来欣欣向荣的草叶顿如碧玉遍染霜边。 南疆秋日也不去的酷暑骤然偃旗息鼓,此地仿佛被人为地开辟了个极北冰原。 幸而庄南西机灵,眼见不,已经先步将自己内元都调动了起来。 然而饶是这样,他整个人依然是胸口巨震,被怒吼的寒风压得抬不起头来,仿佛遭遇场天灾。 大长老与程潜各自退了三四丈来远,程潜的脸仿佛比地上的霜雪还白,大长老更要狼狈,他突然弯下腰,以袖掩面,竟呛咳出血,两鬓瞬间好似被刷了层霜,竟是受伤不轻!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庄南西先前只当程潜刚入元神,即便见他剑招强横,也只以为他是个剑修……谁知他竟能与大长老平分秋色,还似乎略胜筹! 这得是什么样的境界? 程潜的境界远没有他想象得那么高,这回完全相当于弊。 程潜时冲动与方拼元,甫接触,就知道自己托大了——像大长老这种级别的顶尖大能付他,完全说得上是以大欺小,那老东西元之深厚是程潜难以想象的,就他以为自己这回不死也重伤的时候,忽然,身后股无形的力量将大长老的元威压担去了不少。 程潜先是吃了惊,随即,他脑后轻,满头长发蓦地散开,程潜似有所觉,把接住断裂的白缎发带,稍微探查,果然捕捉到了其中点快要散去的傀儡符气息。 原来是这东西替他扛了小半元,救了他命。 程潜暗道声侥幸,指尖摩挲断开的发带,不用细想也知道此物是谁给他戴上的,程潜心里蓦地软了下去,想道:“严娘娘好多事。” 可是随即,他又是皱眉,心道:“不好,这上面符咒断,他那里必定有感应,我岂不是又让他急了?” 这么想,程潜忽然又有点心浮气躁,寻思起自己该如何尽快脱身。 “大长老!”几个见机快的玄武堂修士连滚带爬地冲了上去,争先恐后地去献个殷勤,想上前搀扶把,没料到这回马屁拍了马腿上。 大长老怒喝道:“滚!” 他猛地甩袖子,竟是敌我不辨,将自己伙狗腿子全部扇了出去。 大长老已经多年未有敌手,万万不肯相信这毛头小子修为会他之上,时间怒火攻心,险些走火入魔。他自忖天资已经是人间凤毛麟角、出类拔萃,这千年来更是苦修不辍,寒来暑往,从未有日时懈怠,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能掌将他震伤? 那绝不可能! 除非此人练什么邪魔外道的功! 大长老怒喝道:“哪里来的魔头,以为隐去身上血气就能浑水摸鱼了么?” 远远躲旁的矮胖修士见风向突变,忙趁机煽风点火道:“我早就说他可疑,大长老,那南疆魔龙肯定与他脱不开系!” 程潜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本就不是良善讲的人,之前也就是为了门派才不肯得罪玄武堂,此时勉强压抑的火气终于冲上了嗓子眼。 程潜冷笑道:“好个上嘴唇碰下嘴唇,不知道贵派门口那长尾巴的王八精还看不看得出自己是黑是白!” 大长老怒喝道:“布阵!拿下此人,看他到锁仙台上还逞什么伶牙俐齿!” 周遭立刻有人齐声喝了声“是”。 外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身黑袍的玄武堂弟子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总共七七四十九个人,水的元神与准元神,元彼此交织成了张天罗地网。 这“大天衍阵”乃是玄武堂压箱底的大阵,放眼天下,除了玄武堂,谁能凑齐小五十个这样的高手当阵中的棋子用? 那四十九个黑衣修士齐声喝道:“!” 程潜耳畔“嗡”地声,胸口似遭重击,纵然他肉身是聚灵玉所化,浑身的经脉也仿佛要被压炸了似的,霜刃剑无边的剑意被这大阵股脑地逼了出来,两厢抗衡,此阵比不上天劫暴虐,比天劫更加不留余地。 程潜拼被大阵元撞伤,全力催动霜刃剑,那凶煞之物空中卷成阵无坚不摧的旋风,将大天衍阵上的元网撞了个窟窿,同时,程潜强提口气,已将口牙咬出了血。 然而大天衍阵环环相扣,不转瞬,元流动间已经飞快地将那窟窿堵住了,反而是霜刃被缠得结结,仿佛猛兽被绑住了四肢拴住了利齿,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去。 程潜蓦地抓住剑柄,左突右击,就是抓不到那线生机,纵然是沧海横流,也抵不天罗地网,大天衍阵的网越收越紧。 方才被他偷偷藏进袖子里的白缎发带仿佛通灵,纵然傀儡符已经毁,依然尽忠职守地发挥自己最后点残余的清气,细细地循他手腕散入经脉之中,像是某人婆婆妈妈、不依不饶的守护。 瞬间,程潜忽然想起了年幼时与大师兄练剑时的事。 手中霜刃蓦地脱手,最后次被大天衍阵缠住的间隙中,道蕴含剑尖的剑气蓦地吐出,分毫不差地穿了那大网,打旁边棵大树上,那树枝微微颤之后,蓦地疯长,结出大大小小晶莹剔透冰花来。 枯木逢春。 开满冰花的枝条横扫而出,两个布阵的黑袍修士不查,被齐甩上了天,大天衍阵自外向内破了个斗大的窟窿,这回是的再补不上了。 扶摇木剑最后式,返璞归中的枯木逢春招,竟然应的是线生机。 此时助他破阵而出。 然而就这时,程潜腰间忽然凉,他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望去,只见他方才被大天衍阵划破衣服露出皮肤的地方,趴只指甲盖大的小虫子。 那大长老不远处双手掐了个奇怪的口诀,带恶毒的笑意看他。 谁能知道顶尖大能、堂堂四圣身边的大长老,居然会丝毫不顾脸面地施以这样鬼蜮伎俩的偷袭? 那虫子叮咬处升起古怪的麻木,飞快地蔓延他全身,程潜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了,僵硬地随霜刃同掉了下去,大天衍阵中道元狠狠地抽他背后,他眼前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