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约定吧①
贺程集团在商界举足轻重,董事长因突发性脑溢血去世,引起了不小的社会关注度,这成了上午课间闲谈的热议话题。 “董事长都撒手人寰了,我看贺程也快凉凉咯!” “我觉得未必,人家不还有老婆儿子吗?一个公司接不下来?” “害,咱们新闻学子能不能多关注点社会新闻啊!贺东临老婆深居简出的,你在媒体上见过吗?而且他儿子也从来没露过面,更何况当年贺东临离婚没两天,转眼就二婚了,我猜那女人肯定是傍大款的三儿!”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贺东临现在的老婆是他儿子后妈啊!” “可不是,别看贺程生意大,家里说不定乱套得很……” 后座几个男生在妄自非议,宋暖支着下巴听着,内心颇为嫌弃。 言论丝毫不尊重新闻事件的客观性和真实性,还敢自称新闻学子,也不怕打脸。 上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宋暖没和菲菲一块儿去食堂吃午饭。 她和贺离约好了的,所以在教室等他。 十一点半下课,直到十二点了宋暖也没等到贺离的微信。 所有人一下课就直奔食堂吃饭去了。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宋暖一个人,双手托腮默默等着。 他不会忘记的,也许是有事情耽搁了,但是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多小时。 宋暖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他,思忖半晌,最后给林萌萌发了微信,旁敲侧击—— 【宋暖:萌萌,你们下课了吗?】 两分钟后,林萌萌发来了语音通话。 宋暖接起:“萌萌。” “暖暖,我们上午就两节课,9点就下课了,怎么啦?” 听她吧哒吧哒咀嚼的声音,就能想象到她此刻一定是窝在寝室吃零食刷剧。 手机那边声音略有些嘈杂,而宋暖这边相当安静:“这样啊,没事,我就问问。” “那我继续看剧了啊,嘤嘤嘤师父真的是太宠了!” 宋暖迟钝一秒:“哎萌萌,”她喊住了林萌萌,犹豫再三,“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你们班男生,贺离他……在寝室吗?” 林萌萌突然乐呵笑了几声:“暖暖宝贝,原来在这儿等我呢!”她调笑:“绕这么大个圈子,你直接问贺离本人不好吗?还能拉、拢、感、情!” “……”宋暖脸一红,“你别误会,是因为他落下的课程太多,所以我答应给他补课来着……” 宋暖只听见语音那头电视剧的杂音戛然而止,林萌萌无声了好一会儿后,才不可思议缓缓道:“暖暖,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宋暖摸摸鼻子:“是真的,真的只是补课而已……” 林萌萌诧异的不是他俩私下的交情,而是…… 她倒吸了口气:“补课?你给贺离?” 她怎么是这个语气。 宋暖:“嗯……怎么了吗?” “补啥?” “英语和高数。” 林萌萌仿佛听的是世界未解之谜:“然后呢,贺离他也乐意听?你们是在玩儿过家家?” 什么叫他也乐意听? 宋暖轻哼:“萌萌,你这意思是我很差劲吗?” 林萌萌辩解:“不不不,暖暖你这要是算差劲那我就是扑穿地心了,你听我说,贺离他大学学分早就修完了,所以压根没必要来上课,虽然不明白他为啥要复读一年大二……” 林萌萌想不通了,“我就奇了怪了,你说一个坐等毕业的人闲着没事又复读又补课的,温故知新吗难不成?” 宋暖思绪混乱,一时间愣住了。 林萌萌的话她反复琢磨了好几遍,才懵懵出声:“你说贺离他……其实都会?” “不仅会,提前两年自修完所有学分,大概是个学神吧。” “……”宋暖当时就傻了,那她这么多天苦口婆心地给他讲课,不是很蠢吗? 和林萌萌说完,宋暖独自沉默,觉得自己愈发猜不透他了。 贺离一直没消息,不过也是,他又没有学的必要,也难为他听她念叨了这么多天。 宋暖心里堵堵的,倒不是怨他装不懂,只是自己等了这么久,他却一声不吭地就失约了,都没把她放在心上…… 思忖良久后,宋暖有些失落,起身回了寝室。 回到寝室还没几分钟,宋暖就叹息着合上了书,她根本静不下心来。 心里闷得慌,宋暖坐立难安,却又不想虚度一下午,于是戴上耳机出门了。 今日是个无风沉冷的阴天。 耳机里放着那首“Monsters”,宋暖双手塞在外套口袋里,慢慢在校园里走着。 歌词里说,我看到你心里的野兽,和你的痛苦,向我倾诉你的麻烦,我会是你的灯塔。 她想知道,那个人,是否也需要一座灯塔。 着了迷一般,她觉得耳机里的音乐,每一首,每一句,都像是为他所写,为他所唱。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种心情,叫做喜欢。 也许知道,但是朦胧得不敢看清,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变得多愁善感了。 思绪万千,宋暖毫无意识地,就走出了校园,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E大。 空中花园。 她还没上去看过呢。 宋暖摘下耳机,微微仰起脑袋,暗沉的天,和灰色的云,压抑在空中花园之上,她突然觉得,这儿没有前两次好看了。 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她默默叹了口气。 “宋暖?” 听见自己的名字,宋暖循声回首,只见陆星宇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宋暖凝了眉,原本想径直走开,离他远点,但瞟见陆星宇脸上嘴边有不少的乌青淤血时,直觉让她站在原地未动。 黑皮外套被陆星宇甩在肩膀上,里面的线衫看起来皱巴巴的,宋暖猜想他大概是刚才和谁撕打了一架。 富二代仗着家里有钱,嚣张跋扈,打架斗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宋暖淡淡:“有事吗?” 想起先前她和贺离那小子勾搭在一起,自己追了她这么久得到的永远都只有冷漠,陆星宇心里的火就燃了上来。 冷风中,他揩了揩嘴角的血迹,嘲讽:“你男人死了爹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瞎晃悠?” 宋暖眸中露出不悦。 这人莫名其妙就骂街,真的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刚才就该直接走掉的。 宋暖默然。 陆星宇打量她几眼,随后轻蔑一笑:“你这表情,难道姓贺的没告诉你?” 宋暖狐疑看他,告诉什么? 陆星宇不屑摇摇头:“自己女人都瞒着,啧啧啧!” 明知他大概率是在故意挑拨,宋暖板着脸,还是止不住好奇:“你在说什么?” 陆星宇像是找着了解气的口,“贺离啊,贺程集团的小公子,宋暖你不知道吧?” 宋暖心里蓦地咯噔了下。 陆星宇一副吊儿郎当的得瑟劲儿:“人家今天爹没了,刚才还跟老子去了趟局子,心里一定不痛快,你也别怪他骗你,要不是做笔录听见了,我也还蒙在鼓里呢!” 转眼他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你家那贺小公子可真够能演的!” 宋暖僵在原地,今天这么多意料之外的消息一股脑塞了进来,她脑子一团乱。 他冷嗤,越过宋暖准备走,趾高气扬:“赶紧去安慰安慰那个没爹妈的孙子吧!” “陆星宇!” 身后的宋暖肃声,陆星宇脚步停住,只听平常温温软软的小女孩此刻语气生硬,带着怒意:“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口不择言,你会后悔的。” 陆星宇微愣一瞬,难以想象性子软弱的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又好气又好笑:“宋暖你吃错药了?” 宋暖肃容凝了他一眼:“你可以试试。” 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陆星宇慢慢敛了笑,脸上的痛意让他清醒了几分,嘴里痛骂了句贺离,愤愤离开。 E大和G大之间的十字路口。 宋暖发了好些条微信给贺离,但都没回应。【公*众*号*小*甜*宠*文】 她有些焦急,虽然他就是贺程董事长孩子的事,她才得知没多久,但比起诧异惊愕,宋暖更多的是担心。 最后她拜托林萌萌问了他们班男生,才知道贺离从来不在寝室住。 从不在寝室住? 那先前那晚,他把房子让给她,说是自己睡寝室反正也是空着是为什么…… 宋暖来不及多想,拦了辆出租车,赶忙去了E大附近的那个新小区。 …… 乌云摧压,天色更暗沉了,大概是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 屋内没有一星半点的灯亮,只有窗外微弱的光线,可有可无。 阴霾冥冥,似无天日。 贺离摊靠在沙发上,一瓶烈酒饮下,刺激着肠胃,也刺痛着伤破的嘴角。 他的眼眸黯然,喝了酒后,充斥着血一般的丝红。 眼睛红了,一定是因为酒太烈,一定是这样而已…… 他闭上眼,往后一靠,不再去想,可身上的疼痛也分不去他的意识。 半晌后,他猛然想到什么,艰难活动了下受伤的胳膊,在沙发茶几上都扫了一圈,才翻找到手机。 他盯着微信良久,眸中情绪低迷,最后给宋暖回了一条,说是今天临时有事不去了。 那条微信刚一发出去,他正要将手机扔回茶几时,突然就响起了请求语音通话的声音。 贺离微微一怔,缓缓收回手。 是宋暖打来的。 他的神情意味不明,迟疑着,手机响了好一会儿,他才接通。 “贺离。”她温声轻唤。 她的声音落在耳边,轻轻柔柔的,带着点惊喜。 她等了很久吧。 贺离缓了缓,低声:“嗯。” 宋暖知道,他现在心情一定糟糕透了,她思索着该怎么开口时,贺离嗓音低沉,旁若无事地说了句:“今天有事,别等我了。” 闻言宋暖一滞,沉默了很久。 贺离此刻情绪复杂,见那边的人不说话了,垂眸淡声:“我先挂了。” “贺离!” 他刚说完,就听见了手机里传来那女孩轻急的声音。 接着,她低声:“……我在你家门口。” 迷蒙的眸色一瞬清明,贺离彻底怔住,缓缓坐直了身子。 宋暖小声试探:“你……在家吗?” 贺离的神情有瞬间的不自然。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开门,他不应该让她看到自己一身的伤和颓废的模样。 但在这萎靡消沉的时候,想见她的心情,又怎能是理智能抑制得住的。 搭在沙发边的拳握紧,数秒后又渐渐松开。 终于他还是起身。 门缓缓打开。 果然,那个女孩握着手机,站在门口。 她的眼中,是担忧,是灰心。 但当他开门的那一刻,她淡淡的眸光瞬然亮了。 宋暖下意识往前一步,“贺离……” 话音止在嘴边。 因为她看到,他白净的脸庞,有着和陆星宇一样的淤青和暗血。 贺离缄默片刻,一言不发转身进了屋。 宋暖没多犹豫,跟了进去。 而沙发边角,堆了一地的酒瓶子。 那是什么牌子的洋酒,宋暖不懂,只知道那时连空气里都溢满了浓烈的酒精味。 宋暖看着他步履微晃着,一踉跄,身子跌靠进了沙发,心里蓦然漫上一阵心疼。 宋暖轻步走过去,他却只是云淡风轻地拎起酒瓶,仰头灌了几口。 不见了平日里疏懒的笑,他深邃的眼窝,和眼尾迷人的桃花双眸,此刻都蒙着厚重的阴翳。 贺离又连着猛灌了几口,仿佛是要将自己浸溺在烈酒中,醉生梦死,也不过如此。 酒瓶突然被人抽走。 手心一空,贺离顿了顿,沉沉的眼皮略掀,迷醉的眸子定定凝住站在沙发边的女孩子。 他以为,这一幕过后,他在她的心里,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地痞流氓了,混账、古怪、罪恶到尘埃。 他以为,她这么乖的女孩,肯定会想要远离,想要逃走。 而她只是慢慢地,轻轻地,将酒瓶子放到了一边。 宋暖在他边上坐了下来,从包包里抽出两张纸巾,在贺离意外的眼神下,伸手小心擦拭他的嘴角。 唇边的裂痕混着酒渍,一定很疼。 贺离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只听宋暖温柔软声:“酒精会刺激神经系统,伤口不容易愈合的,等好了再喝吧。” 贺离眼底掀起一丝微不可见的波澜,又很快敛去,半晌后,他才低哑着扯出了个音节:“噢……” 宋暖放下纸巾,犹豫着说:“你是不是……和陆星宇打架了?” 贺离沉默了两秒,垂下眼帘,全然不当回事:“他嘴巴不干净。” 宋暖想起之前在E大碰到陆星宇,他说的那些话。 她想,一定是陆星宇当着贺离的面,说他是没爹妈的孩子,激怒他了。 虽然是陆星宇太过分,但宋暖不想他出事,她轻弱的声音满是忧虑:“打架……会受伤。” 静默了一会儿。 “他说我们,倒凤颠鸾,是露水情缘,”醉酒的迷离弥漫上眉睫,贺离静静注视着她的眼睛:“你说该不该打?” 当然,陆星宇不可能说得这么隐晦,他那时嘴里吐出来的词,可糜烂荒淫多了。 宋暖一怔,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和陆星宇打起来。 “我还以为……”宋暖微微一顿,随后像是舒了口气,“让他说吧,没有关系。” 清者自清,只要没有当面辱骂他就好。 她倒是想得开,但损她名誉,他没法忍。 默然片刻,贺离的眼神讳莫如深,“以为什么?” 宋暖对上他探询的目光,心中略微一颤。 四目相对,她在内心挣扎了很久。 冗长的安静后,她低下头,语调温缓地告诉他,她来之前听说的那些事。 贺离的神色逐渐凝重。 看来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要崩塌得一发不可收拾了,最开始还想着刻意在她面前扭曲自己,现在想想,突然有点后悔。 那是一种,害怕她抗拒的心情,琢磨不透。 他的神情有些许暗淡。 宋暖纯净又怀柔的眼睛轻轻一眨,忽然她说:“贺离,佛经上说,生命的流转,是无始无终的生死轮回,死,不过是**的凋零,那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境界的开始。” 她的声音如玉一般温润,贺离抬眸,视线安静停留在她细腻精致的脸上,默默听着。 宋暖细细回忆:“我以前常去寺庙听大师说禅,他说,人生的悲欢,既是永远定格,也是芳华刹那,生和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宋暖坐在边上,她的单纯和天真,像是治愈他心疾最好的良药,最后她说:“你还有数不尽的因缘邂逅和秀丽风景,所以……你要好好的呀。” 她眸中的关切,是他这十年间,从未见过的。 上一个对他如此的人,已经走了十年了…… 她居然是在怕他难过。 最后听到那句话,心头一荡,贺离确定了,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贺离扯了扯唇,虽然笑得不太好看,染尽酒意的声线也没那么磁朗了,但总归是褪去了几分黯然。 他用嘶哑的嗓音取笑:“小小年纪,怎么爱听禅啊?”她还真的是老年人心态。 宋暖不好意思地擦擦鼻尖:“以前我外婆爱去,我就跟着了……”她又正经说:“不过,佛家很多话真的很有道理的。” 贺离唇边略弯的痕迹深了深。 他笑了,宋暖也不自觉漾出温情的笑意。 虽然他没有撕心裂肺,现在看上去也好多了,但她觉得,毕竟是亲生父亲去世,哪有这么容易释怀。 宋暖温声:“贺离,别难过,好的坏的,没什么过不去的。” 短暂停顿一息,他漠然敛眸:“不难过。” 也许心底有过一点苦涩,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贺离声线凉薄,语气冷彻:“他死有余辜。” 宋暖全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木讷住了。 地上的酒瓶子,空的满的,东倒西歪了一地。 他明明心里是不好受的,却还那么嘴硬,偏要和自己死死僵持。 虽然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宋暖还是想要劝慰:“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呀,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有血缘亲情的。” “亲情?”贺离勾起平日里倦懒的笑意,但此时看上去那么嘲讽:“我用不着他尽半点父亲的责任,但他偏偏连个男人都算不上,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把一个人逼得如此愤恨地痛骂自己的父亲。 他的眼底,有着真真实实的憎恨。 宋暖怕说错话,只轻轻唤了他一声:“贺离……” “那个人,表面上端的是贺程董事长,是媒体赞赏的正人君子,满嘴的经商道德端正品行,”贺离突然讥讽一笑:“其实就是个伪善的禽兽!” 宋暖想,他现在一定需要有个人听他诉说心事,她想做他的灯塔。 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少年的目光缓缓落向远处,定格于摆在电视柜的那个相框上。 良久。 “我妈妈去世十年了,”贺离浅瞳微眯,神情邃远:“死在离婚后的第二个月,脑溢血。” 宋暖有几分震惊,那天看到的相框里的那张老照片,那张被他用心保存的老照片,一定就是他的妈妈…… 贺离的目光变得有些涣散,渐渐失去了焦点,他靠着沙发背仰躺着,似是极度无力,随后缓缓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头部,“因为这里……留下了旧伤。” 怎么伤的? 宋暖想问,但又怕触及到什么。 他淡淡:“那个时候,他甚至连我妈的葬礼都不闻不问,才过一个礼拜,就往家里带了另一个女人。” 贺离陷入旧回忆的黑色漩涡。 他记得,他一开始,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名义上是他继母的女人,虽然那时候,她对年幼的自己很好,也算是当作亲生儿子对待,但父母离婚,生母病逝,父亲冷漠,这一切的一切,在他心里的隔阂,都是不可能逾越的。 “从那之后我就很少在家,哪怕假期也几乎不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尘封在心底的那些事告诉她,似乎不知不觉中,她成了自己的某种寄托。 宋暖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语气除了憎恶,似乎还有懊悔和自责。 宋暖有些明白了,什么叫父母离婚,连累的是孩子。 她在心里微叹:“贺离,那些事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 “不,”贺离眸色一深:“是我错了……” “那天晚上,我回了趟家,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神情冰冷嘲弄:“我看见,我所谓的父亲,掐着他现任妻子的脖子,扯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任凭她怎么求饶,怎么哭喊,都没用。” 透过略开的门缝,他看见他父亲在骂她,打她,踢她,砸了一地的破碎。 而他目睹事情的发生,也不过是在两个月前。 宋暖的心脏忽地揪紧,张了张嘴,涌上恐惧。 捏紧指甲盖的动作泄露了她的惊颤不安,贺离看在眼里,印证她此刻的所想:“你也不敢相信吧,贺东临,其实是个家暴的人渣。” 施暴多年,无人知晓。 “我以为那个女人是不敢报警,结果她死活拦着不让我去,后来我才知道,她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多可笑……”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被害者恐惧害怕所处的环境,却又对犯罪者产生情感和依赖,甚至反过来同情施暴者。 “当年我妈头部的创伤,也是他打的。” “是我错了,我知道的太晚了……” 无情的人是犯罪之人,讨厌的人是可怜之人。 贺离阖了眼,眉睫之间是挥之不去的寒厉。 所以他说,贺东临是死有余辜。 在殴打现任妻子时摔倒,重创了头部,手术后还是没躲过突发性脑溢血死亡,那是他的报应,是他欠他母亲的。 他一直以为,他父亲只是太过无情,离婚也只是感情不合,谁知道,隐藏在黑暗里十年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现在贺东临死了,至死也没能见到自己儿子最后一面。 也许人在经历过一次死亡后,总会在尚还弥留之际幡然醒悟前半生的种种,所以那场手术后,他给贺离写了一封信。 那是作恶者的悔悟,原谅?还是继续憎恨? 如果他默默无闻地死掉,贺离心里大概不会起半点波澜,因为他对父亲的概念是那么疏离和陌生。 但那封扬言着父爱情真的信,那封诉苦自己精神疾病的信,成了留给贺离锢心的铐镣。 世界崩塌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是当你自以为事实如此,却又不断地反转,反转,再反转,最后恨不得,爱不得,因为留在世上的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贺离想,如果他的身子也一点一点地冰凉下去,是否也是一种解脱…… 他闭眼沦陷在的破败残喘的思绪里。 沉沦吧,这个世界,他疲倦了…… 却突然,身上一暖,像是溺水濒死之际有人拼命拉他上来。 贺离心间一颤,缓缓睁开眼。 是宋暖用小小的身子抱住了他。 宋暖俯身环抱着他的脖颈,而贺离靠躺着,脸蹭在她的颈窝。 宋暖轻轻抚着他的头,像是在哄一个孩子,那么温柔。 但是她没有说话。 善和恶,哪有什么界定,恶善都是互存的,也许那人犯的错,做的恶,在世时该遭人唾骂,也不值得被原谅,但人死了,就是最大的因果报应。 她想,不能被仇恨束缚一生,活着的人,应该有个全新的开始。 此时此刻,一个的拥抱,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有意义。 那双柔软的手在他凌乱的发上轻缓拍抚,他被女孩半抱在怀里,那么温暖。 恍惚间让他觉得,这不是荒凉肃杀的秋冬时节,而是花开万里的春夏时分。 静思良久,贺离低低出声:“佛经还说什么了?” 宋暖一怔,反应过来后心虚得不行,她就是一个门外汉,旁听了几回而已,哪懂什么佛理,恰巧记得两句罢了。 宋暖支吾了下,故作淡定,小声:“佛曰……不可说。” 她略微局促尴尬地琢磨着措辞,有点可爱,可爱得像是驱散阴霾的一米阳光。 贺离低低笑了声。 他温烫的呼吸喷洒的侧颈,宋暖突然觉得这么抱着怪怪的,讪讪起身,松开了他的脖颈。 宋暖将耳边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也许是刚才的拥抱太过亲密,让她在羞涩中声调都变得软萌:“贺离,过去风光无限也好,不堪回首也好,你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新征程的。” 新的征程,一定会的。 她的眸中凝结着潋滟,贺离心中一动。 窗外骤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大雨,像是积蓄了一天的雨水猛地从上空倾倒下来。 哗啦啦的雨声中。 少年说,想听歌吗? 女孩点点头,说想。 他的声音低磁沉缓,太容易感染人心,让人动容。 …… Justsoturnto, sokiss, Iwantsomethingjustlikethis, …… 爱和被爱,他想要的不过是这些。 他唱完这首歌的时候,雨也渐渐停了,匆匆来去,带走了阴沉。 常言道,君子作歌,维以告哀。 宋暖坐在他身边,静静听着。 如果可以,她想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在他的心结上划一个句点。 后来,宋暖在他受伤的侧额贴了个创可贴,顺便销毁了那些洋酒。 她回去之前,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 那人说:“噢。” 接下来几日,贺离都没什么动静。 宋暖想,他需要缓冲的时间,独自想明白如何重新接纳这个世界,所以没去打扰他。 周六没课。 宋暖一如往常,在寝室听听力,做习题,写论文。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菲菲打着呵欠,终于起床,准备和宋暖一起去食堂吃饭。 趁着她去洗漱的间隙,宋暖刷了会儿新闻资讯。 刚打开,她就怔住。 “江盛收购贺程”的新闻,宋暖一眼就瞟到了。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贺程如今没了顶梁柱,内部股东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能在奄奄一息的时候被表姐夫家的公司收购,那贺程今后根本不愁没发展。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贺程的控制权不再是贺家。 宋暖一时间不知道该哀叹还是该庆幸。 这时,手机有一通陌生来电。 宋暖犹疑了一下,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该接这通电话,铃声响了十来秒后,她接通了。 “你好,哪位?” “下来。” 宋暖握着手机,电话那端传来少年懒懒散散的嗓音,让她倏地愣住。 宋暖不敢置信,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贺离?” “嗯。”贺离从容不迫,似乎在笑:“我在你寝室楼下。” 宋暖更加错愕,懵了两秒后,忙跑到阳台往下望,三楼的高度,很容易就能看清楼下的人。 金色的阳光璀璨,洒落在天地间。 楼下那个跨倚在单车上的少年耳边握着手机,慢悠悠抬起头,对上她投来的视线。 宋暖发着愣。 只听那人慢条斯理,懒声调侃:“别发呆了小妹妹,你们这儿不让停车。” 沉淀几日,再见时,他还是那个散漫不拘的肆意少年。 宋暖突然觉得心情都亮了几个度。 她抿出笑意,顺着他的话:“自行车……可以停……” 贺离眼尾轻眯,忍不住笑了声:“那你预备让我等多久啊?我有个数。” 他的手臂慵懒搭上车柄,像是真的做好了久等的准备,宋暖不禁莞尔,说来了。 “哎暖暖你去哪儿?” 菲菲刚洗完脸回来,就看见宋暖穿好鞋匆匆往楼下跑。 “我有事,就不陪你吃饭了!” 菲菲:“……” 凭她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姑娘不对劲! 于是她相当有灵性地探身到阳台,果然一分钟后,看见宋暖上前和那个等在楼下的男生交谈。 又过了会儿,她震惊地看着宋暖坐上了男生的单车。 这还是她家不近男色的暖暖吗?! 白色的单车行驶在林荫道上。 宋暖坐在单车后座,轻捏着他的外套衣角两边。 树叶的光影映成片片的斑驳,在她眼前一闪一烁。 宋暖觉得,这大约是校园里最美的光景。 “贺离。”她甜柔轻唤。 前边的人勾起笑痕,懒懒的:“干嘛?” 这仿佛成了他们之间的固定句式。 宋暖只是想叫叫他。 “唔……我们去哪儿?” 贺离低朗的嗓音和着暖阳中的清风,传到她的耳畔:“食堂,吃饭。” 宋暖望着他的背影,浅笑:“然后呢?” 那人理所当然的语气:“周六,补课啊。” 说到这个,宋暖想起来了,嘀咕控诉:“可你明明都会……” 澄碧的晴空下,那辆白色单车不急不徐地在清净的校园驶过。 暖冬里的柔和日光照着他的浅褐色双瞳,贺离悠然微眯眼眸,他脸上的伤消退了不少,但侧额还贴着创可贴。 其实没什么伤了,但他似乎觉得这样很酷,也可能是因为某人。 贺离漫不经心却又透着几分正经:“那我给你补,早点修完学分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乌拉! 你们的码字机突然出现! 看,一点都不虐对不对,转眼就过去了!~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