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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化

    催化

    “周酩远,以后你多笑笑吧,我发现你的笑声还挺好听的。”

    舒鹞挂断电话,把沾了洗面奶泡沫的手机放在洗漱台上,抬手扇了扇脸颊。

    怎么就脱口而出想要去夸周酩远的笑声了呢。

    还有,现在真的是秋天么?

    怎么今天总觉得好热?

    舒鹞拎着手机钻进单人床的被子里,这张床其实不小,只不过周酩远那种身高来睡,确实还是有些束手束脚的,她躺上去倒是还有富余。

    床垫还挺软的,舒鹞提了提被子下摆,把半张脸埋进去。

    被子上残留着一种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这地方没留过别人过夜,这香水味也只能属于周酩远。

    舒鹞闭上眼睛,忽然有种整个人是被周酩远拥着的错觉。

    可能睡前最后一个印象是他,梦里也就自然而然地梦见了周酩远。

    像是时光倒流,她又回到了周家庄园,周酩远稳稳地抱着她,大步走在庭院里的中式路灯下。

    舒鹞说周憬的坏话,周酩远仍然是捏住了她的嘴,还递给她一只金色的小兔子气球。

    舒鹞伸出手开心地去接气球,周酩远的手却挪走了一些。

    他那双淡漠的眸垂下来,看着她,说:“亲一下,就给你。”

    周酩远凑得很近,是那种足以把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的距离,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又萦绕在舒鹞鼻尖,惹得人心慌。

    “或者,我亲你也可以。”

    周酩远用手托着她的下颌,慢慢靠近。

    “周酩远!”

    舒鹞猛然睁开眼睛,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子,像轻纱一样笼在眼前。

    梦里的人消失,那张越凑越近的薄唇也随之不见。

    舒鹞坐在床上,按着胸口,心跳如鼓。

    她用手死死按在胸口上,心想,这肯定是个噩梦,把她吓得心跳都失常了。

    周酩远两只手抱着她,哪来的手捏她的嘴?

    哪来的手递给她气球?

    哪来的手托起她的下颌?

    他他他、他是蜈蚣精还是千手观音?

    这绝对是噩梦。

    噩梦!

    好不容易捋顺心情,心跳慢慢恢复正常,楼梯间突然传来周酩远的声音,不像往常那么冷冰冰,语调轻松得有些上扬:“早。”

    舒鹞猛地回眸,看见周酩远穿着她买的那件浅咖色的男士外套,手里拿着手机,正看向她。

    这件衣服确实适合周酩远。

    他那种被西服封印的人气都散发出来,眉眼间都柔和不少。

    完蛋。

    心跳又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

    舒鹞猛地用被子蒙住自己,在单人床里缩成一个皱巴巴的小团。

    我看不见你,你就不存在。

    周酩远迈下最后一节台阶,看着单人床上的“小豆包”有些失笑,他走过去,蹲在床边,蜷着食指敲了敲鼓囊囊的被子:“舒鹞,我好像听见你叫我了。”

    舒鹞的声音隔着被子闷闷地传来:“你听错了,我没有。”

    “没有么?

    我不可能听错吧?

    还挺大声的。”

    “都说了是你听错了。”

    “是不是梦到我了?”

    周酩远舔了下唇角,故意说,“对我抱有什么非分之想,然后梦到……”

    猫在被子里的舒鹞蓦地从里面钻出来,头发有些毛茸茸的凌乱感,脸颊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被子闷的,染着些浅桃红色。

    周酩远也没想到她突然从这个角度钻出来,两人的脸差点撞在一起。

    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仰了仰,就听见舒鹞伶牙俐齿地回击:“我是叫你了,也确实梦见你了,梦里你像个二百五非要往粪坑里跳,我怕你吃多了积食,才叫了你一声!避免了你被粪撑死的惨剧。”

    周酩远:“……多谢。”

    “不用客气。”

    舒鹞才刚松了口气,没想到周酩远今天格外难搞。

    他站起来,弓了些背,指着自己的衣领,俯视舒鹞:“我道谢是因为这件外套。”

    他把话题扯到衣服上,舒鹞忽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周酩远说:“不过,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你突然想起给我买衣服?”

    其实周酩远很聪明,情商也并不低,只不过一直被束缚在商场里,平时对人对事都用一种极淡的态度,什么都懒得说,才显得格外高冷。

    两人毕竟多年前打过交道,舒鹞知道,他如果真的放松下来,洞察细微这种事,应该没人能赢他的。

    舒鹞张了张嘴,怕自己露出端倪,极快地胡诌:“买女装送的,买一送一。”

    周酩远点点头:“嗯,我都不知道这牌子现在这么亲民了,将2万块的风衣说送就送。”

    舒鹞:“……”

    得,露馅了。

    所以她为什么脑子一抽非要去给周酩远买外套?

    哦,想起来了。

    是因为路过那家店门前,她当时随意瞥了一眼,看见广告上的男模,心说,这男模长得还没周酩远顺眼,白瞎了款式这么好看的大衣。

    舒鹞怀着不让店家暴殄天物的心理,给周酩远买了一件。

    这种理由不能说,说了就是在夸他。

    舒鹞咬牙切齿:“看你每天都是西装,我都视觉疲劳了,我这是为了自己眼睛着想,才给你买件衣服,知道么?”

    周酩远态度极其好:“嗯,我的错。”

    舒鹞的暴躁是在周酩远买回来的鱼翅羹里平息下来的,等到白栩来接周酩远时,舒鹞已经收拾好先出发去公司了。

    白栩把车子停在别墅门前,看着周酩远上车,没忍住,往别墅里看了一眼,没发现舒鹞的身影。

    “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周酩远先开口了。

    白栩立马收回视线,发动车子,一边开车一边汇报:“今天早晨总部发来文件,说是要接手南非那边的项目,被我以‘南非项目属于小周总私人财产’为由拒绝了,他们现在应该在查项目是否在你个人名下。”

    说完,白栩问:“你昨天回老爷子那边,又正面交锋了?”

    “嗯。”

    “一点情面都没留的那种?”

    “差不多。”

    南非那边的项目已经进入尾声了,白栩也就没那么担忧周家其他人会搞事情。

    毕竟他们小周总早在三年前就开始筹划,前几天终于彻底把所有的项目相关,都归到了自己个人名下。

    白栩想起当年去南非,周酩远站在一片几乎荒芜的厂房里,神色淡淡。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就用这个项目做结束吧。”

    白栩一直没多问。

    但他觉得,小周总是想要离开周氏的,只不过行动得并不积极,像是少了什么做催化剂。

    “小周总,你是不是,准备和周家……”

    后面的话白栩没说,周酩远一定能听懂他的意思。

    但周酩远不知道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脱下风衣搭在手臂上,尤嫌不够,扭头对白栩说:“车上有没有防尘袋之类的?”

    “啊?”

    白栩心说,我在这儿聊去留大事呢,小周总怎么像个洁癖似的,还找上防尘袋了?

    车子停到路边,白栩从后备箱里翻出一个防尘袋。

    周酩远把大衣用防尘袋装起来,才说:“我是有这个计划,最近开始行动了。”

    周酩远并没打算一辈子和周家这么耗着。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他也一直没完全准备动身离开。

    直到舒鹞出现。

    只不过在计划里,南非那边的项目早就是他所筹谋的最后一个项目。

    周酩远想,和里斯教授合作完瓣膜性心脏手术的微创医疗设备,他也算是学以致用,没白在商场上纠结20多年。

    是舒鹞出现后,他才开始落实。

    开始一步一步地想要和周家撇清关系。

    越是接近舒鹞,他越是无法忍受周家人的冷漠、自私和唯利是图。

    这个时代有太多太多的英雄和传奇。

    有人挤破头想要往上爬、有人想做行业领袖、有人想要做巨鳄、有人想要赚得金满钵满、也有人贪得无厌。

    这些都不是周酩远想要的。

    他想要的,只是尽一份绵薄之力,让患者不用承担高额的进口费享受医疗设备,然后隐退闹市,做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人。

    这是11年前他们说好的。

    —如果可以选,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普通一些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普通点儿,不用站在芭蕾的金字塔尖,可以吃和牛吃鲍鱼吃龙虾,哦还有你说的焗蜗牛和松茸……

    —……你想吃的可一点也不普通。

    白栩和周酩远站在车边,白栩说:“就算你准备放弃周家的所有,但舒鹞……没必要和她离婚吧,我觉得她不是那种特别物质的女人,就算你什么都没有,她可能也愿意跟着你的。”

    白栩说这些时,周酩远踩在马路边一块松软的泥土上。

    他忽然想到早晨舒鹞慌乱又口不择言的话——“梦里你像个二百五非要往粪坑里跳,我怕你吃多了积食,才叫了你一声!”

    周酩远靠着车子,轻笑一声。

    白栩眼睛都瞪起来了。

    提到和舒鹞离婚,小周总就这么开心?

    !

    吃了不少舒鹞投喂的食物的白助理,瞬间就很替舒鹞不值:“小周总,我觉得舒鹞人挺好的,对你也挺好,你跟她虽然离婚了,也不至于这么高兴……”

    “没离。”

    白栩一愣:“那你昨天拿的那份离婚协议。”

    “扔了。”

    周酩远冲着阳光处眯缝了一下眼睛,语气轻松,“我现在,正准备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