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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医院

    舒鹞说带周酩远看医生当然不是真的,她只是太诧异他说的话。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一直到挂断电话,她的耳朵都是烫的。

    Healer的曲子节奏,伴着6对不算整齐的舞步声一起砸在舒鹞耳朵里,有那么一瞬间,舒鹞脑子里闪过些念头:

    她现在这种感觉,算不算得上心动?

    还没细想,余光瞄到大琛一个极其失误的动作,出于职业习惯,舒鹞忽地扭头:“大琛!你这摆胯像是在扭秧歌!”

    思绪就这么打断了。

    舒鹞自己没意识到。

    还以为又要陪着Healer练上一整天,结果刚到午饭时间,小助理又敲了敲练舞室的门,把头探进来,眨巴着眼睛叫她:“舒老师。”

    舒鹞条件反射地扬起眉梢:“又有我快递?”

    “不是不是,”小助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伸手指了指门外的方向,“不是快递,是有人找你。”

    舒鹞起身,小助理又笑眯眯地添上一句:“来的人说是你先生。”

    我先生?

    那不就是周酩远么?

    他来干什么?

    舒鹞一脸懵,拉开舞蹈室的门,果然看见周酩远就站在门外。

    走廊里有一排明亮的窗,周酩远就站在窗前,像是在看窗外那棵几乎掉光了叶片的银杏树。

    他手臂上搭着舒鹞买的浅咖色风衣外套,白衬衫配黑色西裤,衬衫剪裁合体,展现着宽肩和公狗腰,衬衫下摆扎在西裤里,长腿一览无余。

    舒鹞收回视线,走到周酩远身边,好奇地问:“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说要带我去看医生?”

    舒鹞瞪大眼睛:“我那是随口说的!”

    “我当真了。”

    舒鹞忽地扭头去看周酩远:“周酩远,我发现你真的有点不对劲。”

    这人的高冷和淡漠好像被深秋这点不算灼热的阳光给烤死了,怎么就突然变得话多了?

    “一起吃个午饭?”

    周酩远偏过头,目光垂在舒鹞脸上,“吃完饭陪我去看医生?”

    怎么老提看医生?

    这个梗还过不去了。

    舒鹞忽然笑起来:“你不会是因为我说你脑子有问题,才跑来报复我的吧?

    我真不是有意骂你的,但你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就…特别不像你。”

    “哪些?”

    舒鹞声音小了些:“说我是月光什么的。”

    其实周酩远并没觉得自己在说情话,他只是在学着不去把所有心思都隐藏起来,学着对自己喜欢的人坦诚些。

    不过这会儿看着舒鹞略显不自在地把目光瞥向别处的样子,周酩远像是发现了意外收获,无声地笑了笑,换掉话题:“去吃午饭。”

    他们刚走出去两步,岑月白的声音从身后追来:“舒老师。”

    舒鹞和周酩远同时回头。

    岑月白的目光越过舒鹞去看周酩远,恰巧,周酩远也在看他。

    视线相撞,空气里凝结出些沉寂。

    舒鹞这个大咧咧的姑娘没意识到,还在问岑月白:“月白,怎么了?”

    岑月白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你忘了拿手机和包。”

    舒鹞的包包仍然是那种巴掌大的,给人一种塞个手机都费劲的感觉。

    但她居然从包里摸出一张照片,把照片递给岑月白,又指了指身后的周酩远:“这照片我都备着好久了,总忘,正好今天想起来,你帮他签个名吧,他是你的死忠粉。”

    在场三个人。

    只有舒鹞是一脸笑。

    周酩远是面无表情,岑月白则是一脸古怪。

    尤其是当岑月白看清手里的照片,是那张他应投资方要求,不得不露出腹肌的照片。

    岑月白神色复杂地抬起头。

    正好看见舒鹞用胳膊肘捅周酩远:“不跟你偶像说点什么么?”

    周酩远说:“说什么。”

    “你就说‘加油,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舒鹞挤眉弄眼,又用胳膊撞了周酩远一下,“快点,就算是我带的团,岑月白也是很忙的,能和你面对面的机会不多,机不可失,快说啊!”

    于是,周酩远顶着他那张冷淡的脸,看向岑月白,极不走心地给他的“偶像”打气:“加油,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岑月白签名的手一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把照片递过去:“……谢谢。”

    下楼时舒鹞一直在偷瞄周酩远,看见他唇角一直翘着的弧度,舒鹞美滋滋地调侃人家:“见了偶像就这么高兴么?

    照片回去放好哦,丢了不给补的。”

    舒鹞蹦跶了两节台阶,转过头:“哎,替你要了偶像签名,这么大的事,一会儿吃饭你请啊。”

    周酩远实在是绷不住了,笑出声:“好,我请。”

    还以为周酩远只是在附近吃个便饭,没想到他开车拉着舒鹞跑到一家泰国餐厅。

    舒鹞心说,看看,得到偶像的签名就是不一样,连请客都要请最好的了。

    这顿饭,在周酩远看来是约会。

    舒鹞却觉得是答谢宴,吃得心安理得。

    临近立冬,气温降得厉害,喝点辛辣的冬阴功汤确实暖呼呼的好舒服。

    舒鹞方向感一般,也就没觉得这地方有什么熟悉的。

    吃过饭周酩远出去接电话,舒鹞溜达到餐厅楼顶的露台,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趴在护栏上看了一会儿,才忽然觉得对面楼台上的丝绒沙发有些眼熟。

    再仔细看,终于认出来,对面那个天台居然是她和Healer聚餐的那家轰趴烧烤店。

    舒鹞正惊奇的,周酩远走上来:“看什么呢?”

    “看对面那家店,”舒鹞指了指,“你还记得我的小兔子气球么?

    就是在那家店的楼梯扶手上捡的。”

    “知道。”

    舒鹞纳闷:“你怎么知道。”

    “因为给你送气球的可爱小天使就是我。”

    周酩远轻飘飘这么一句,舒鹞还以为他是开玩笑,并没当真,还想着要怼他“哪来的的脸觉得自己是天使”。

    只不过没等她说出口,周酩远已经先拉了她往楼下走。

    下楼时穿过饭店二楼大堂,泰国菜里辛辣浓厚的香料味充满鼻腔。

    舒鹞看见走在前面的周酩远,他随着餐厅的音乐声,轻轻抛了下手里的车钥匙。

    他的车是沉闷的黑色大奔。

    老气横秋。

    看着车钥匙落回他的掌心,舒鹞终于知道周酩远为什么变得有些不同。

    是他身上从17岁相识时就坏死掉的那些少年感,那些青春,那些蓬勃和朝气,忽然摆脱束缚,从他的言行举止间探出柔柔的触角。

    周酩远不再沉着面容,不再安于沉寂在数据和合约里。

    在这个深秋,在她说过让他多笑笑后,周酩远忽然活了起来,焕发生机。

    这真是太好了。

    舒鹞高兴地想。

    走到餐厅门口,周酩远突然问她:“请假了么?”

    舒鹞不明所以:“请什么假。”

    “陪我去医院。”

    “我不用请假的,看着Healer算是友情帮忙,又没钱拿。”

    解释完这个,舒鹞才猛然回神,眉心蹙起一条细小的纹路,“真的去医院?

    你怎么了?

    病了?”

    周酩远却没再说话。

    舒鹞刚愉快扬起的嘴角就一点点垂了下来,也变得安静了,比周酩远还要安静,看起来还透着些严肃。

    车子开到一半路程,遇到红灯,周酩远停下车子,有些不解地看向舒鹞:“怎么不说话了?”

    舒鹞垂着的头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来。

    又慢慢地,慢慢地转头看向他。

    依然没说话,眼神空洞。

    要不是周酩远自己从来不信鬼神之类的,他都要怀疑舒鹞是不是被什么玩意儿附身了。

    舒鹞就这么目空一切地冲着他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眼里才稍稍有些回神,语气喃喃:“周酩远。”

    “嗯?”

    “你说,我们到底是去哪?”

    “医院。”

    舒鹞重重点头,然后说:“没事儿,别怕,我都会陪着你的,哪怕你头发掉光了变得又丑又秃,我也陪着你。”

    她这话语气像在哄人。

    也不知道是哄谁,反正周酩远没听懂。

    “……我为什么会掉光头发?”

    “因为化疗啊。”

    周酩远挺意外地瞥了舒鹞一眼,红灯过去,他不得不先发动车子,才问:“我为什么要化疗?”

    舒鹞摇摇头,又点点头,语气很是难过:“因为你得绝症了啊。”

    周酩远:“?”

    说着说着,她好像更难过了,声音小小的,像是自言自语:“我就说你这两天为什么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是因为绝症,我看电视里绝症都会化疗,听说化疗好疼的……”

    周酩远:“……”

    不是,他怎么就得绝症了?

    “周酩远,你能说说你还剩下多久了么?”

    舒鹞问完,又摇了摇头,“算了,肯定不会很长的,真要是有很长时间可以活,你也不会让我陪你去医院了。”

    周酩远在十字路口转弯。

    他实在不明白舒鹞这种完全偏离事实的分析能力是哪来的。

    芭蕾还有这种后遗症?

    周酩远看了舒鹞一眼,她那目光慈悲的,像是他马上就要撒手人寰了,还非常贴心地问:“晚上你想吃什么?

    最后这段时间了,想吃什么、想去哪儿我都会陪着你的。”

    一开始周酩远看着舒鹞嘀嘀咕咕的样子,还觉得挺好笑的。

    他实在是没有见过有人能在毫无证据支撑的情况下,脑补这么多剧情,也就没打断她。

    但舒鹞忽然叹息:“没事儿,我这个胃反正也不像能活长的样子,没准儿过个两年我就下去陪你了。”

    周酩远抬手捏住舒鹞的嘴,眉心皱岀山峰:“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