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颜司卓轻轻推开病房的门。

    屋里暖气很足，霞光透过半遮的窗帘斜照进来，像铺了斑驳的碎晕。

    王晋躺在那里，闭着眼，呼吸平稳。

    颜司卓慢慢地走过去，手里的东西无声地搁在床头柜上。

    他俯下身，眼神细细地描绘王晋的脸，看着他完全沉睡时的宁静，被千万芜杂缠绕的心神，竟渐渐平和。

    颜司卓探过脸，闭上眼，在他的嘴唇落下眷恋的一吻。

    他唇瓣冰凉，此时，也开始温暖。

    一只手抚上他的头发，温柔地顺了顺。

    颜司卓抬起眼皮，看见王晋也睁开眼，眉宇含笑。

    他握住那只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王晋的手指掠过耳鬓，再到高挺的鼻梁，最后，微颤着滑过他的下巴。

    “现在几点了。”他轻声问。

    “傍晚，”颜司卓吻了口他的手背，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找了椅子坐下来。

    他拿出保温桶，“我做了好多好吃的，打算给你补补。”

    王晋笑了笑，没有说话。

    颜司卓盛了一碗粥，拿勺子匀了匀，“闻到味儿没有，香不香。”

    “很香，”王晋笑道，“辛苦你了。”

    “猜猜里面我放了啥，”颜司卓把床调好，又摆好枕头给他垫着背。

    “碗给我吧，”王晋伸手想接，“我自己能吃。”

    “我喂你，这个太烫了，”颜司卓赶紧把碗拿远了些，“要不等会儿，水果，水果你自己吃，我给你洗个苹果。”

    王晋眼神黯了黯，偏过头。

    “怎么了，”颜司卓放下碗，“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去叫医。。”

    “医生怎么说的。”他低声道。

    颜司卓一怔，嗓子一梗。

    “说手术很成功，”他握住他的手，挤出一个笑容，“过不了多久视力就会恢复。”

    王晋手指动了动，“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要骗你，自己把自己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王晋噗嗤一笑，“那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这两天都行，”颜司卓也笑了，“是不是讨厌消毒水味儿，我也特讨厌。”

    “谢谢你。”王晋轻声道。

    “你再说谢，我可就收拾你了，”颜司卓故意板起脸，随后又傻笑出声，“饿不饿，你不饿我都饿了，陪我吃会儿饭成吗，你不吃我一个人吃也没意思。”

    颜司卓舀了勺粥，吹凉了些，递在他嘴边，“张嘴。”

    王晋尝了尝，“你都放了什么。”

    “你猜，有奖竞猜。”颜司卓笑道，又给他喂了一口。

    “什么奖，”王晋笑了笑，“看看够不够吸引我。”

    “猜对一个，我亲你一口，”颜司卓笑道，“够不够吸引。”

    王晋憋着笑，“那我不猜了。”

    “为啥。”颜司卓一愣。

    王晋扬扬眉，“猜不到。”

    “………”颜司卓叫道，“你连大米也猜不到？”

    王晋偏过头，没忍住笑出声。

    “我知道了，”颜司卓捏了下他的脸，“嫌弃我的吻是吧，知不知道我一吻值千金。”

    “你居然还估过价，”王晋说，“太贵了，买不起。”

    “嘴巴还是这么毒，”颜司卓也笑了，“我的新年愿望，就是希望我老婆，以后能够多夸夸我。”

    “夸你，”王晋柔声道，“你做饭越来越好吃了。”

    “我只有做饭好吃？”颜司卓轻哼，“敷衍。”

    王晋笑道，“你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颜司卓眨眨眼，吻了吻他的唇角，笑意漾开。

    “我没猜对，也有奖励。”王晋伸出手。

    颜司卓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上，“你做什么都有奖励。”

    “颜司卓，”王晋抿了抿唇，低声道，“你别对我这么好。”

    “嗯？”颜司卓说，“不对你好还能对谁，你忘了，我可是在我爸，哦不，咱爸面前发过誓的，”

    “我要是欺负你，他得把我活活打死。你愿意看着你心爱的老公身受皮肉之苦吗。”

    王晋嘴角微扬，嘴里苦涩不堪，“你以后要常去看他，他年纪大了，又只有你一个孩子，他不说，不代表不需要你的陪伴。”

    “这还不简单，以后咱俩一起去看他，我忘了你就提醒我，”颜司卓笑道，“或者我没时间的时候，你去他那儿蹭饭，陪他聊聊天儿，他这人就喜欢百家讲坛那种，我听肯定会睡着。。”

    王晋静静地听着，他知道颜司卓挂满幸福的脸近在咫尺，可是却怎么也触不到。

    从一开始，颜司卓语气里不自然的停顿中，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颜司卓眉飞色舞地说着，王晋边听边笑，笑着笑着，眼泪无声地淌下。

    颜司卓心脏一紧，立刻慌了，“怎么，怎么回事儿，怎么还哭了。。”

    他干脆坐到床边，搂着他的肩，把王晋抱在怀里，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有的话一定要说。。”

    王晋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手抱着他的脖子。

    这是他等待了多久，经历了多少，才获得的依靠。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在他认为幸福就要来临时，老天爷却跟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他是有多坚强，命运安排他承受三十余年的孤单还不够，还想磨练他多久。。

    出院那天，上午，颜晟偷偷来了医院，直接找到颜司卓。

    颜司卓刚办完手续，看见他，直接领人找了间空的休息室。

    “他在哪儿，”颜晟担忧道，“我去看看他，和他说几句话。”

    “您别去了，”颜司卓叹道，“他现在不愿见任何人，你去了，反而刺激他。”

    “。。。”颜晟想了想，愁道，“也是，他性子这么好强，自尊心怕是受不了。”

    “太可怜了，”他低下头，“你说你们都要结婚了，又出这种事。。”

    突然，他一顿，抬起头，严肃地盯着颜司卓，“你是个什么想法。”

    颜司卓一愣，“什么我的想法。”

    “万一他以后。。”颜晟打了下自己的嘴，皱眉，压低声音，“你敢抛弃人家，我就跟你断绝关系。”

    “………您胡说什么呢，”颜司卓哭笑不得，“我怎么可能抛弃他，不存在的。”

    颜晟敛了凌眉，轻咳两声，“那就好，我也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颜司卓目光深沉，“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抛下他。”

    “其实我没告诉您，”他看着颜晟，“他这次受伤，是因为我。”

    颜晟嘴唇嚅了嚅，睁大眼睛。

    “那时候车子刹车失灵，”颜司卓低声，“他把我及时推了出去，自己跟着车掉下山坡。跳车的时候，摔伤了头。”

    “这样的人，”他瞳孔深邃，目光如炬，“我怎么能放手。何况我还这么爱他。”

    “我从不担心自己心意是否转变，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他蹙眉，“我现在最害怕的，是他自己想不开。”

    “医生专门跟我说了，他心态不好，不利于恢复。”

    “这样吧，”颜晟想了想，“这段时间，我去帮你照顾他。”

    “你可以先跟他商量一下，一直避着不见人，心理更容易出问题，”他说，

    “正好你工作也忙，平常，我可以给他做做饭，处理一些家务。这到了过年，我也比较闲。”

    “别提了，”颜司卓揉揉眉心，“他不会答应的，他这人您还不了解，最怕麻烦人。”

    “都是一家人了，还提什么麻烦不麻烦。”

    颜司卓琢磨道，“其实我已经做好打算了。”

    “这段时间我会在家工作，公司的事交给其他人帮我打理，”他说，“我会二十四小时陪着他，这样才放心。”

    颜晟点点头，“这样也好，只怕他不愿意你留在家专门陪他。”

    颜司卓当然也明白，满脸愁云。

    颜晟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把这个给王晋吧。”

    颜司卓接过，打开。

    是一个旧式手机。

    “这种按键你到时候设置一下，把你的号码，我的号码，还有一些容易联系的朋友的号码，都存进来，”颜晟说，

    “像那晚那种情况，电话打不出去，他找不到你，得有多着急。”

    颜司卓小心收好，“谢谢。”

    颜晟笑了笑，拍拍他的肩，“男子汉大丈夫，一辈子什么风风雨雨见识一遍，不一定是坏事。”

    “也许这就是考验你的时候，你能坚守初心，保护好应该守护的，”

    “时间不会亏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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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颜司卓把王晋接回家了。

    他把他扶到沙发处，自己烧了热水。忙完也准备坐下时，王晋问，“你不去上班吗。”

    “不去了，”颜司卓脱了外套，“我把工作带回来做。”

    王晋皱眉，“那开会，出差，怎么办。”

    “秘书会把会议记录传到电脑里，至于出差，”颜司卓说，“交给别人就行了。”

    “不行，”王晋硬声道，“你去上班。”

    “我不去，”颜司卓也干脆，他将烧好的水倒进杯子，“我得在家陪着你。”

    “我不用你陪，”王晋急了，“你这样耽误工作，对公司不负责。”

    “那本来就是我的公司，我觉得做到对自己负责就行了。”

    “你少给我整这些歪理，”王晋严肃道，“听清楚，你必须去上班。”

    “你就别操心我了，”颜司卓试了试杯里的热水，不太烫了，“过来宝贝儿，吃药。”

    “这个西药是。。”颜司卓仔细瞅着说明，“中午饭后吃。那个中药是晚上用砂锅熬。。熬的时候不能大火，水得放。。”

    “你听见我说话没有。”王晋深吸口气。

    “听见了，”颜司卓低头拆药盒，“我也说了，我要在家陪你。”

    他把胶囊清了数量，放在王晋掌心，同时递给他水，“药吃了。”

    王晋手指收拢，“我不吃。”

    “别闹脾气，”颜司卓啧了一声，“赶紧吃。”

    “除非你去正常上班，”王晋冷道，“不然我不吃。”

    “威胁我是吧，”颜司卓板了脸，也生气了，“这两件事能放一起说吗，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没开玩笑，”王晋正着脸色，“你必须好好上班，你的事业刚刚起步，不能就这样懈怠了，以后一旦荒废，你会后悔自己没有倾付全力过。”

    “我不后悔。没能让你身体彻底恢复，我才会不能原谅自己，”颜司卓盯着他，“赶紧把药吃了。”

    王晋眼神一暗，手里的药全部扔地上，撒得到处都是。

    颜司卓瞪直了眼，看着王晋坚决的神情，有气又心疼，怒道，“真以为我不敢打你是吧！怎么这么不听话！”

    王晋只是咬牙，“你去不去上班。”

    颜司卓眯起眼，沉声道，“真以为我没办法对付你是吧，你再不吃，我就给你灌，你考虑清楚。”

    “你也考虑清楚，”王晋一字一句，“这个公司你开的时候付出了多少心血，你每个案子谈下来又耗费了多少功夫，如今cynthia的事也好不容易有了苗头，整个公司都等着和你一起并肩作战拿下这个合作，这是证明你自己的机会，也是给你们公司，你们员工一个证明的机会，这不是你个人的荣耀或取舍，你的团队精神在哪里，你的专业素质在哪里；这是你光待在家里就能完全解决的吗，你忍心就这样放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