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放慢脚步

    从原版的舞曲到改版的情歌，编曲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情感和意境也跟着彻底扭转了风格。

    罗南喜欢罗宾的原版，经典能够成为经典是有理由的，但并不代表他改编的版本就不好。撇开为了调侃马克西姆而增添的缠绵悱恻不说，慢板舒缓的情歌更加契合罗南的声线音色，而且也更加适合情感的诠释与释放。

    所以，有人被罗南版本打动也不足为奇。

    “罗南……”正在罗南准备抬脚的时候，稍稍高个的女生再次出声呼唤住了脚步，“你可以演唱女孩版本吗？”

    歌词之中有这样一句，“我倾尽所有，仍然不是那个被你带回家的女孩”，罗南在盐湖城街头演出的时候改成了“男孩”，指代马克西姆，而现在女孩则要求更改为原来的版本？

    罗南的视线落在了婴儿肥女孩的身上，却发现她有些拘谨地低下了脑袋，隐藏在阴影之中的脸孔看不清楚表情，而稍稍高个的女生则用半边身体遮掩住了同伴，如同挡风板一般保护着身后的女孩儿。

    电光火石之间，罗南就明白了过来，也许，“独自舞蹈”的故事戳中了婴儿肥女生的软肋，她没有罗宾的勇气独自舞蹈到天明，所以希望罗南的歌声能够给予她重新展露笑容的勇气。

    这就是音乐的魅力。

    在那些乐符之中，我们总是能够找到自己的情感共鸣落脚点，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全部都是如此。

    尽管不知道婴儿肥女生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罗南的心还是跟着柔软了下来，点点头，干脆地答应了下来，“好。”

    抱着吉他，罗南稍稍移动了几步，让开一些空间，让乐队成员可以将架子鼓和音响等等设备都收拾起来，尽可能不要耽误电视台准备直播的时间，然后站在街道边，就这样准备开始演出——

    街头演出就是如此，没有灯光没有照明，没有界线也没有边界，就这样寻找到街头的一个随意角落，一把嗓音就能够开始演唱。

    最开始的时候，不仅是罗南，每一位乐队成员都无比尴尬，无法适应来来往往的冷漠视线，就好像置身于人群之中嘶吼，也没有人会投来任何目光一般，被彻底无视被完全抛弃，有种难以控制的孤独感。

    那时候，乐队的出错比例也高得离谱，每个人都需要花费大量精力才能够集中注意力。

    但现在，他们已经完全适应街头演出。

    站好位置，还没有开始演唱，一位游客从眼前经过，随手就丢了一枚硬币在罗南眼前，如同打发乞丐流浪汉一般，但罗南并没有生气，而是做了一个脱帽致敬的动作，脱下根本就不存在的帽子模仿着卓别林的动作，表示回应。

    诙谐的动作反而是成功地让其他来来往往的游客们发出了善意的低笑声。

    然后，罗南就低头看向手心里的琴弦，当指尖触碰到琴弦的时候，心绪就缓缓沉淀，注意力完全沉浸在旋律的世界里，周围萦绕的交响乐就再次在脑海里奏响，仿佛整座城市都正在跟着他一起歌唱。

    指尖，轻轻勾勒，清澈见底的弦音就在指尖跳跃着，缓缓流淌、潺潺流动的音符轻盈地萦绕在跳动的心脏之上，然后，罗南就这样低声歌唱着，那干净的嗓音静静讲述着故事，歌声之中有种易碎的脆弱，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将内心的柔软暴露出来。

    “有人告诉我，你有了新欢，她爱你更甚于我吗？我的世界被阴霾笼罩着，我清楚你在哪儿，我打赌她也一定在旁边。”（注1）

    淡淡的苦涩，淡淡的哀伤，淡淡的落寞，尽管嘴角带着笑容，但挥之不去的孤独却拖拽着脚踝缓缓下沉，冰冷刺骨的狂风就这样将他们团团包围，简单的歌词却在那曼妙的嗓音里叙述着动人的情感。

    “细高跟鞋和酒瓶碎片散落满地，我在舞池里轻盈地旋转跳跃……”漂亮的转音就这样信手拈来地勾勒出一道弧线，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潮与歌声形成完美辉映——

    汹涌的人群和落寞的歌手，满街的喧闹和独自的孤单。

    现实不是电影，周围的人们并没有因为罗南的演唱就停下脚步，罗南的歌声与小说里描写的天籁之音似乎也还有一段距离，往来的人们只是稍稍停留视线，而后脚步就继续前行。

    但是，人群越是汹涌就越是寂寞，声音越是热闹就越是悲伤，一道灯光孤单落寞地笼罩在罗南的肩头之上，拖拽出长长的身影，他就这样静静地放声歌唱着，丝毫没有因为人群的漠然而动摇。

    “我站在街角注视你们接吻，哦，哦哦……我就在那儿，你为何看不到……我倾尽所有，仍然不是那个被你带回家的女孩……我只能独自舞蹈……”

    灯光之中，那双低垂下来的眼睛能够捕捉到盈盈光芒在涌动，温柔的嗓音安静地讲述着属于自己的孤单，就这样轻盈地、无比轻盈地落在心口，满嘴苦涩让心脏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婴儿肥女孩就再也忍不住，深深地埋下脑袋，默默抽泣。

    泪水，决堤。

    一字一句，都能够轻轻地集中她心底的伤口，她的卑微、她的渺小、她的落寞，全部都在歌声里无处躲藏，罗南的声音似乎就在脑海里重新唤醒了那些回忆画面，她如同傻瓜一般笨笨地站在街角，看着他们接吻，即使脑海里不断呼唤着“离开”，但是她的脚步却根本无法移动，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抬起头，她就可以看到罗南嘴角那一抹温柔的笑容，却在上扬的弧度里捕捉到悲伤，那才是最致命的。

    静静地，吉他的声音和罗南的歌声就这样静静地在人来人往的拉斯维加斯大道上空盘旋，没有人为之驻足。喧闹与寂静，汹涌与平缓，极致的对比碰撞之间，难以抑制的孤单就这样在赌城夜晚的斑斓之中氤氲开来。

    不知不觉地，就这样产生了一种错觉，以罗南为中心的小小空间似乎摁下了慢放键，而旁边的延伸空间则似乎摁下了快放键，一快一慢之间就制造出了巨大的反差，然后世界就这样割裂成为两个部分。

    注1：独自舞蹈（dancing-on-my-own——calum-sco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