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盗梦空间

    正午酒吧里，山姆朝着邓肯的方向瞥了一眼，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因为电台并没有播放邓肯点播的歌曲。

    原本，山姆还以为这能够成为酒吧制造流量的一次机会，“一日国王乐队曾经在这里演出”的噱头吸引一些客人，但结果却没有任何水花，这着实太令人失望了；可是，转念一想，山姆又忍不住好奇起来。

    “真的是当初在这里演出的那支乐队吗？”山姆还是觉得有些神奇，当初在这里苦苦恳求返场演出机会的乐队，现在居然出现在了电台节目之中——哪怕只是以主持人对话的方式，也依旧有种不可思议之感。

    邓肯用视线余光瞥了山姆一眼，不想说话。他已经回答过山姆两次了，不想回答第三次；而且他现在还是满心遗憾，懵懵懂懂地赢得了直接通话的机会，却没有能够点播歌曲，这让他觉得有些郁闷。

    滋滋滋。

    滋滋滋。

    电台的电波干扰声音在空气之中飘荡着，丹尼尔那磁性的温暖嗓音正在为节目收尾，邓肯端起眼前的生啤，仰头一饮而尽，节目结束了，这也意味着，他应该回家了，晚餐时间正在慢慢靠近。

    啪。

    邓肯将啤酒杯放回桌面上，对着酒保轻轻颌首示意，站起来就准备离开，就在此时——

    “这首歌，是我个人非常好奇也非常期待的一首歌，现在，我和你们一起倾听，’追逐光芒’，由一日国王乐队演唱。”

    邓肯的动作不由就僵硬在了原地，眼神里写满不可思议，甚至不知道应该做何感想，只是停住了脚步，耳边传来山姆欣喜若狂的声音，“是他们吗？是他们吗！上帝，真的是他们吗？这一切正在发生吗？”

    旋律?在电波的杂音之中缓缓流淌?带着时间和岁月的痕迹，窗外缓缓倾覆下来的明橙色晚霞正在熊熊燃烧?整个世界披裹着一层薄纱?绚烂的色彩正在一点一点加深，惊心动魄的景象如同一幅油画。

    邓肯全然没有听见山姆的问题?只是侧耳倾听着，心神就这样完全沉浸到旋律之中。

    时间?似乎就这样凝聚在这一秒?耳边传来清亮的歌声，“你知道，每个人都在追逐光芒”，牵引着心神和视线都朝着外面的世界投射过去——

    孔雀蓝的夜幕正在缓缓降临?但地平线尽头的夕阳依旧在燃烧?然后视线就这样跟随着那一抹光芒移动，在建筑和树木之间，追逐着光芒的脚步。

    音符，顺着听觉的神经脉络进入灵魂深处埋下一枚种子，然后……生根、发芽?在大脑的最深处埋下一个信念，跟随着种子的枝桠蔓延生长起来?现实与虚幻之中的界线就这样模糊，难以分辨到底是自己的想法?还是音乐世界传达的想法，两种想法就这样缠绕在一起?虚虚实实地遁入一片混沌。

    恍惚之间?生活现状的僵硬与困顿就这样消散?进入音乐世界，灵魂朝着光芒的方向拔足狂奔而去，懵懵懂懂之间就置身于一种如梦似幻的绝妙体验之中，原来希望是存在的，原来光芒也是存在的。

    这是一种绝妙的体验，邓肯并不是唯一一个人——

    酒吧里的其他顾客们，即使并不关心在意，但刚才亲眼目睹了这样“一出好戏”，或多或少投来了些许目光，结果峰回路转地真的点播了音乐，意外的喜悦让他们也纷纷认真倾听起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歌曲。

    不知不觉地，他们的视线也默默地朝着酒吧外面投射过去，注视着那一抹即将被黑暗吞噬却依旧在绽放璀璨的光芒，太阳落山之后、夜幕降临之前，在路灯明亮起来之前还有非常非常短暂的一个缝隙，即使是置身在城市里也依旧能够感受到大自然的气息，转瞬即逝的间隙似乎能够捕捉到片刻真实。

    这短短的轻轻的似乎随时都可能划过指尖的“片刻真实”，牵引着他们的思绪进入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除了邓肯，每个人也都有着自己的生活，每个人也都有着自己的困惑和麻烦，同样，每个人也都有着自己短暂逃避问题的办法，也许是酒精也许是香烟也许是其他种种，而此时，音符的力量产生了同样的作用。

    然后……思绪就这样深深陷入“片刻真实”之中，浑然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在城市里望向自然，还是置身于自然包围的城市之中，视线不由自主地寻找着光芒的踪影。

    与此同时，直播室里，丹尼尔对着外面的罗斯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罗斯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丹尼尔的选择，居然还端起咖啡杯致敬了一下。

    丹尼尔立刻就明白了罗斯的意思，他终究还是遵循了直觉，冲动地冒险了一把，这样的举动并不寻常，但是……丹尼尔并不排斥，尽管胃部稍稍有些灼热，后悔的情绪似乎正在一点一点蚕食自己的心神。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最终选择了播放这首歌，就好像……只是一股冲动，然后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很久很久之后，丹尼尔再次回忆起这一天的时候，他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很难记清楚那些细节和心理，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出决定的，一直记得“我好像是不太愿意的”，甚至一度怀疑是罗斯的决定播放了那首曲子。

    但是，丹尼尔依旧记得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第二天，我就被狠狠训斥了一顿，这样脱离轨道的举动显然是非常冒险的，我记得原话是’你在钢丝绳索上跳舞’。”

    这是丹尼尔很难很难忘记的事情，因为在他后来的电台主持生涯里，就再也没有面临过这样的糟糕待遇。

    “但是，在那之后不久，观众来信就为我正名，不少人都十分喜欢’追逐光芒’，也许是因为管弦乐的编曲无意间契合了爵士乐爱好者们的喜好，也许是因为其他原因，总之，他们缓解了我当时的狼狈处境。”

    “然后，再过不久，剩下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

    不过，丹尼尔没有办法预知未来，此时此刻，胃部的灼热依旧在提醒着，他刚才得行动偏离了轨道。

    看着罗斯用咖啡致敬的动作，丹尼尔露出一抹笑容，带着少许苦涩——自己的做法，应该是正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