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2 心动瞬间

    杰西卡开始后悔了。

    抵达现场的新奇感慢慢冷却下来，无所适从的尴尬与生涩让现实的荒谬开始清晰起来，如同一大块冰坨子在胃部翻滚一般，刺骨的寒冷顺着血液传遍四肢的每个角落，然后身体就无法控制地僵硬起来。

    逃！

    脑海深处发出恐惧的尖叫声。

    她不认识这支乐队，也不懂这支乐队的音乐，在全场的亢奋与感动之中，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她不敢唱歌也不敢跳跃，她不想欢呼也不想嘶吼，置身热浪，她就觉得自己浑身被束缚在一起，如同木偶一般，甚至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转身离开，也许现在还来得及。

    逃！

    快逃！

    脑海里的尖叫声如同海妖一般持续不断地回荡着，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能够感受到僵硬到濒临爆炸的酸痛与肿胀，杰西卡觉得自己就要呕吐了，真心地。

    然后，一首旋律出来的时候，全场安静，没有欢呼没有呐喊也没有跳跃，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世界就这样陷入一片清冷，滚滚热浪逐渐褪去，短暂地让杰西卡胃部的不适平复些许，似乎能够呼吸到一些新鲜空气。

    但即使如此，杰西卡依旧能够感受到“快逃”的声音在脑海里持续激荡，那种感觉就好像——晕船一样，惊涛骇浪的颠簸持续不断地冲撞着，起起伏伏之间的颠簸与混乱，让身体和精神都无法安定下来。

    再然后，杰西卡就捕捉到一些零碎的音符——

    只有一把木吉他，纯粹明亮的弦音如同清澈溪水一般叮咚作响，干净得一塌糊涂，然后罗南开口了，清亮温暖的嗓音在音符之间自由翱翔，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沉浸沦陷，包括杰西卡也不例外。

    “投掷白旗，如同惨遭遗弃，我们所渴望的，不是我们认为自己所渴望的……”

    “投掷白旗，无法预知未来，我们所需要的，不是我们认为自己所需要的……”

    “不要放弃，不要屈服。”

    娓娓道来的歌词，如同重锤一般砸向胸口，杰西卡的大脑陷入当机状态，颤栗与震撼就如同涟漪一般轻轻荡漾开来。

    胃部的灼热与汹涌缓缓平复下来，躁动不安的细胞就这样融入音符的潺潺流动之中，疲倦的肌肉也跟着放松下来，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放松警惕，跟随着旋律起伏涌动，久违地重新找回自己的安定。

    这是怎么回事？

    杰西卡不明所以。

    侧过头，杰西卡可以看到身边的观众，那一张张脸孔微微扬起，沐浴在舞台的微弱灯光中，眼底深处闪烁着晶莹泪光，连带着杰西卡内心深处似乎也跟着塌陷了一个角落，她不知道这首歌到底意味着什么——

    准确来说，她甚至不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但是，她就这样跟着一起陷入音符之中，跟着扬起了脸庞，安静地聆听着，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刹那间就遁入虚无，真正进入演唱会的氛围，感受着脉搏的跳动，心绪终于完全安定下来。

    一个停顿，伴奏全部消失，诺大的新奥尔良竞技场就只剩下罗南轻柔哼唱的歌声，宛若温暖的海浪将听众包围，“啊……啊……”哪怕没有歌词，杰西卡也能够深深感受到隐藏在旋律和歌声之中的情感，毫无预警地就泪崩了。

    如同傻瓜一般。

    刹那间，就这样心动。忘记焦虑，忘记紧张，忘记忐忑……忘记自己，就只是摆脱束缚将自己交给旋律，用灵魂触碰音符的温度，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这就已经足够，然后，心脏的跳动就开始不同起来。

    原来，这就是演唱会的魅力；原来，这就是现场演出的魅力；原来，这就是一日国王的魅力。

    “潮起潮涌，碾压而来，卷入其中；潮起潮涌，扑面而来，置身其中。”

    罗南的浅吟低唱将杰西卡团团包围，如同初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同汪洋大海那一朵跃起的浪花，如同绿荫葱葱森林深处的一处清幽，是孤独也是浪漫，是幸福也是轻松，内心深处的情绪瞬间崩溃。

    她，全然已经忘记了，忘记了购买演唱会门票的初衷——

    短暂地逃离生活，试图唤醒早就已经消失的激情，重新找到人生的重量。

    但进入演唱会之后，最初的新奇感过后就还是固步自封地将自己困住，拒绝敞开心胸融入现场；哪怕物理层面已经出现在现场，但精神层面却依旧封锁在家中，甚至下意识地抗拒接受全新的挑战。

    一直到现在。

    然后，鼓点节节攀升，在最高点戛然而止，全场，万籁俱静，杰西卡瞬间感受到灵魂出窍的畅快与酥麻，就仿佛置身于宇宙高空俯瞰整个地球一般，那种酣畅淋漓的自由，让全身的所有细胞全部打开。

    再次聚焦视线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就已经截然不同起来。

    原来，世界如此庞大；原来，宇宙如此无垠；原来，生活不仅仅只有柴米油盐；原来，生命还有如此多可能。

    咚！

    刹那间，鼓点再次落下，星光四溢，宇宙炸裂，整个灵魂都跟着颤抖起来，在罗南的声音里感受到无穷能量的释放，整个新奥尔良竞技场刹那间灯火通明，如此耀眼又如此灼热，心脏都跟着沸腾起来。

    “不会放弃！不会屈服！”

    “收拾行囊！拥抱新生！”

    高音，一波接着一波。

    颤栗，一阵接着一阵。

    杰西卡前所未有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也前所未有地感受到生活的色彩与能量，澎湃的情绪让泪水彻底决堤。

    此时此刻，杰西卡终于从自己的束缚之中挣脱出来，全心全意地投入演唱会之中，仿佛抵达永无岛般，卸下包袱、褪去枷锁、放开重担，敞开双臂拥抱肆虐的狂风，感受……自由。

    啊，自由。

    自由地呼吸、自由地大笑、自由地享受、自由地高歌、自由地跳舞、自由地翱翔，原来，这就是自由。

    转过头，杰西卡就能够看到全场观众泪光闪闪，没有尖叫也没有呐喊，却能够清晰感受到每一个灵魂的的自由与癫狂，那种强大的能量让杰西卡重新感受到自己真实地活着，不是他人的妻子或者母亲，不是他人的女儿或者朋友，而是她自己，就只是她自己：

    一个独立的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