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灰瞳岭位于赵宋区、李唐区、刘汉区的交界处，算是三不管的地方。

    哥舒信也是第一次到这里，之前他甚至不知有这么个地方。如果只听名字，他会以为这里是一片荒山，但实际上眼前只是片普通的社区，一个你走过一次绝对不会扭头看第二眼的社区。马车在灰瞳岭的街道边停下，不多时有两驾马车停靠了过来，其中一驾的驾车男子手脚修长，面目俊朗，但面色苍白。

    “老薛，这是哥舒信。哥舒信，这是薛天时。”然后耀东又指着后面那架马车的驾驶者，“这个你认识了，端木……乐。”他声音拉长，“为了西城的一场表演，就矿工让你顶缸。”

    端木乐，昵称端木可乐，是个看上去十七左右的女生，短发，精致的五官，娇俏的鼻子，青春的身段，手里……还拿着一瓶可乐。她笑嘻嘻地跳下马车，对耀东敬了个礼，又对哥舒信鞠了个躬，嬉皮笑脸地说对不起。

    耀东带着他们步行飞快走过一个街口，拿出热感应器对着路对面的房子道：“目标在鹰瞳街二十一号，三层楼的建筑，帮会名字叫死神会。目前这里大约有十二人，为首的头目叫厉桀。这个帮会所有成员都是异族。我和你进去，主要目标是厉桀。根据之前犯罪现场目击者的汇报和死神会飞熊的口供，这家伙有飞翔的能力，所以我让你老薛来帮忙。这地方民风彪悍，我们虽然有飞熊的口供，但是飞熊供出这里后，就重伤死了。所以……我们其实没有人证，不适合大队人马进来抓人，只能突击行动。”

    “你和我进去，他们两个外面警戒？”薛天时问，热感应器上显示屋内有十二个目标。

    耀东对端木和哥舒信道：“那栋房子前后两个门，通向社区也只有两条路，你们一人守一头。就算拦不住没关系，看清楚目标逃离的方向即可。”他又对薛天时道，“尽量留活口，并且不要制造出大的动静。灰瞳岭是异族的聚居区，一场普通火并也可能引发骚乱。我从前面进去，你由后门进去。”他把两支强弩交到了哥舒信和端木的手里。

    哥舒信和端木点头答应。薛天时则淡定地看着那栋小楼道：“走，打猎了。”

    “所谓异族？”哥舒信目送耀东他们行动，问端木道。

    “就是不是人类的其他种族。这种说法也不算是种族歧视。”端木可乐笑了笑，“阿信！今天真是很不好意思，但我听说你立了不少功劳，说不定能成为正式的警察哟！”

    说着，她轻盈地朝前方建筑的后门跑去。

    “打猎打猎！你妹的，十二个敌人，他们就进去两个人。”哥舒信嘀咕了一句。

    他腰间的铁刀笑道：“那个姓薛的好大杀气。你不用为他们担心。”

    不多时屋内传来了骚动……哥舒信手握弩机严阵以待，但并没有人冲出来。突然那小楼的屋顶上飞起一个人影，那家伙人身狼头，带着灰色的羽翼。但这怪物只冲到半空就爆出一片血光，被跃到空中的薛天时斩成两半。

    远处有路人停下脚步，哥舒信赶忙亮出徽章，示意此地不得停留。但徽章却起到了反作用，更多的路人，甚至住在附近的居民都围了过来。

    哥舒信陡然觉得铁刀的精神一阵波动，他低声道：“怎么了？”

    “似乎有很强的家伙在周围。”铁刀回答。

    他们还没怎么交流，忽然有人从正门冲出，哥舒信大吼一声命令对方停下，但那个目标陡然一个急停要绕过他。哥舒信打出一枚弩箭，正中对方腿上，那家伙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但在哥舒信上前的时候，摔在地上的家伙胸口忽然裂开，一只狼头从中冒了出来！这只灰狼在半空一转身，向着哥舒信猛冲过来。

    哥舒信后撤半步，左手和右手成圆弧太极状，但狼妖猛扑的力量很大，把他稳守的脚步带动向后。哥舒信大吼一声，双手转动发出了螺旋力量，狼妖在他面前转个不停，扑通倒地。哥舒信掏出手铐要把它铐了起时，眼前出现了幻影！那狼妖突然变成三个人影，一起把他推翻分向三个路口跑去。

    空中薛天时飘身而至，双手左刀右剑分别汇出，那两个影子都被斩灭。哥舒信终于把剩下那条人影按倒在地。薛天时提着血淋淋的刀剑出现在人群前，有人迅速拍下了这个场面。而原本靠得很近的围观者也纷纷后退。

    这次行动一共捉到七个嫌疑犯，被薛天时斩杀的有三人，另有两人不知所踪。耀东皱眉打量着顶楼的大房间，他在冲入房间前明显感到里面有人，但进去之后却是空空荡荡，而且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找到赃物。

    大批的甲士把这栋建筑包围，仵作收拾尸体，差官开始取证。耀东对犯人进行简单的审讯，很快得到了失踪的那两人的身份，“猫头鹰”厉桀和“火牛”沃森。这两个目标人物的资料很快发到所有人手里。但耀东坐在大房间里，懊恼莫名地看着四周，还是不明白这两个家伙是怎么逃走的。他拍着光头，沉声道：“帮我把哥舒信和端木叫上来。”

    哥舒信走上楼的时候，还想着刚才和端木一起维持秩序时，那些围观群众的表情。他们一个个面色阴沉，弥漫着难以名状的阴郁气氛。

    “进攻的时候，只有我们四个人。我很清楚没有目标能逃出去，但现在少了两个人。你们俩怎么看？”耀东问。

    哥舒信和端木一起打量四周，这个房间很大，但除了家具和一些简单的摆设外，根本藏不住人。“这里有没有暗格？”端木问。

    “没有。这我已经查过。”耀东摇头。

    哥舒信目光在天花板上游动，又慢慢扫过每件摆设，皱眉道：“他们到底抢劫了什么？如果知道赃物除了金子外还有什么，会好办很多。”

    “丘白还没从西城回来，暂时什么都不知道。看来我们只能把这间房子都搬空了。”耀东拍了拍拳头，招呼外面的甲士进来把所有东西搬走。

    哥舒信举手道：“要不，多给点时间观察下？你让我进来，多少有让我碰碰运气的想法吧？”

    耀东瞥了他一眼，笑道：“说的也是，给你十分钟。”

    耀东来到屋外，正遇到薛天时。

    “你对哥舒信了解多少？”薛天时问。

    “干嘛？你对他好奇？”耀东道。

    薛天时道：“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在劫案发生时忽然出现在我们视野中，难道不奇怪？我不信你没查过他。”

    “你来说。”耀东拍了端木可乐一下。

    “这……他和我一样都是青鸿学院的一年级的学生，而且在同一个班。但我是从初级学院直接升到中级学院，而他没念过初级学院，是特招生。他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经济条件不算太好，到处做兼职。我和他搭乘同一条船到风名，所以认识很早。”端木可乐一面回忆一面说道，“对于他，学校里面有两个评价，一是说他运气特别好。”

    “运气好？”耀东点上雪茄。

    “是，他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学校的所有入学测试他都能顺利地通过。这算不算运气好？别人都是踩着及格线通过的。”端木可乐笑道，“另一条，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他长的样子，有点像青鸿学院的创始人颜舜华。”

    “像？”

    “对，就是说，他和学校大门前的塑像有六分相像。”端木可乐补充道。

    “只有这些？”耀东有些失望，显然这些资料他都有调查到，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突然屋内传来哥舒信的叫声，“我知道了！”

    耀东等人赶忙进入房间，房间内却空无一人，哥舒信不知所踪。“这算是神马情况？”端木可乐挠头道。

    “没有血……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刚才肯定没人进来过。”薛天时沉声道。

    耀东拍着光头，懊恼道：“他妈的，我以为带个新丁，能涨点运气。没想到还是要把所有东西都搬回总部识别。”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是太重视哥舒信的生死。“老薛，你亲自去一次西城，看看丘胖子怎么搞的，那么久了怎么啥线索都没发回来？”

    端木可乐想要说点啥，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此时的哥舒信在屋内的一幅画卷内，那幅画是普通的东方山水画，他在画里连个小点都算不上，没人能注意到他。他刚才挨个仔细观察屋内的摆设，刀柄挂到卷轴，一下被吸入了画里。他身处一片山水中，透过河水的倒影，面对屋内的情况。见耀东他们稍许商量了下，就开始命人搬运东西，不由有些气结。他跳入河水里，想要出去，却只能在河水中游动，没办法出去。无奈之下，哥舒信重新回到岸上，打量起四周。

    这里的时间和外界的不同，外面已经是深夜，这里只是黄昏。周围是可想象到的最美的青山绿水竹林幽径。哥舒信手扶刀柄顺着小路前行，穿过竹林从山坡望下去，山下居然是一片农庄，而在农庄小路再向前，那种山水绵延的气象似乎无穷无尽。

    哥舒信踩在落叶上，“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铁刀破例没有回答，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哥舒信听到树上有树杈响动，抬头看到有一只松鼠从树上窜过。山下的村庄有阵阵炊烟袅袅升起，哥舒信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嘟囔道：“至少这里和外面的时间不一样。阿铁，你没有意见的话，我们去村里看看。”说着他脚步加速，朝着山下走去。

    山路走到一半，忽然在另一边的支路上出现了一个樵夫，古朴的青色衣服，花白的胡须，背着一大堆干柴。他和哥舒信看到对方，都愣了一愣，各自向后退了一步。“妖怪！”那樵夫丢掉柴挑，大叫着向山下跑去。而哥舒信也觉得大脑一阵晕眩，对方的样子……只是画中人物的样子，是丹青，是彩墨，尽管也是立体的，但绝对不是正常人……

    “这……”哥舒信张了张嘴。

    铁刀长长叹了口气：“恭喜你来到画中世界。在这里，你才是妖怪，别人都是正常的。”

    “啥？”

    “这里是画中世界，佛曰‘三千世界’，一粒沙，一滴水都是世界。这里画中的山水就是独立的世界，至于这里的规则，你有胆子的话，就继续去村里看看。”铁刀懒洋洋道，“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不管是村子里还是树林里，这都充满了妖魔的气息。《指环王》《西游记》《七龙珠》《海贼王》，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哥舒信没有搭理他，大步朝着村里走。但是……他并没有能走到村口，几十个庄稼汉拿着锄头耙子长短不齐的棍子朝他冲过来。哥舒信只得调头就走，可惜没跑几步就被追上。

    “自古以来农民就是这么对付妖魔的。你不还手么？”铁刀毫不在意地嘲笑他。

    “废话，难道我还砍他们？”哥舒信怒道。

    很快他就被包围住，那些村民不仅举着家伙，还带着狗。其中一条狗灰色的皮毛，两眼间有一个红点，特别显眼的是，它看上去不像是水墨画。哥舒信微一走神，若非身上有昌龄营的铠甲，差点就被钉耙划倒。

    忽然，树林中冲出一头全身燃烧着的蛮牛，把两个村民逼退，挡在哥舒信的前方。但那些村民这时显示出不同寻常的力量，仅后退两步就又扑了上来，领头汉子粗大的胳臂像树干一样膨胀起来，居然一掌把那蛮牛拍翻在地。蛮牛就地一滚发出咆哮！空中掀起一阵气浪，一只巨大的猫头鹰从天而降，两只爪子分别抓住个哥舒信和那火牛。哥舒信眼前的事物一下子变小，那猫头鹰一抖翅膀朝树林深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