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楔子）

    我看过太多的恶魔，没见过神，但我始终相信

    枯骨

    山林里发出轰隆一声，天地间忽闪了一下，不知什么东西碎裂散向林野，其中一片坠落到很远处的河流中，慢慢随波漂向远方。水底下一块色彩幽深的碎布将其缠住，碎片逐渐沉入水底。

    水中的鱼，河边的青蛙同时散开，黑暗里的虫炙忽然都不叫了。

    一个月后，午夜。

    云台山下的绿水湾边躺着两具尸体，鲜血蔓延入河道，渗入草丛。有守林人经过这里，吓得把刚从陷阱捞起的兔子也丢掉，转身飞奔去报警。

    负责风名市东城治安的昌龄营迅速出现在云台山，事发现场被照明灯照得像白天一样，由警戒黄线长长地围了起来。老头子吴错提着古朴的皮箱走入案发现场，他先看了眼靠在树旁的男尸，又侧头打量着趴在地上，半截身子浸没在水中的那具女尸，眉头微微皱起。“真是奇怪……”他翻起女尸的身体，虽然五官扭曲，但还是能看出，那是一张颇为清秀的脸，但是裙摆下空空荡荡的。

    “什么奇怪？”负责重案的昌龄营第五队队长，身材魁梧剃着光头的耀东出现在他身后。

    “缺了点东西啊。”吴错扫视四周，“你能不能叫人下河去打捞下？”

    “阿信！”耀东立即对远处正在拍照的青年叫道，“你帮吴大叔捞下。”

    青年正努力将两具尸体分各个角度拍下，包括刀具在地上的位置，伤口的特写，以及四周的环境。听到召唤，一路小跑问道：“捞什么？”吴错指了指女尸，然后跺了跺脚。青年愣了一下，皱眉道：“脚……脚……吗？”

    吴错笑道:“死人缺了双脚，不奇怪吗？我一把年纪了，你不会要我下水吧？”

    “菜鸟新丁，当然是你干活！”一手拿着裹尸布，一手拿着可乐的女生坏笑着一路走来。

    阿信伸手试了下水，夜间山里的河水有着深秋的寒冷。他看看满脸皱纹的吴错和笑嘻嘻的女孩，将靴子袜子脱下，卷起裤腿踩入河里，河水并不深刚没过膝盖，但他想到要在黑暗里找一双女子的脚，不由打了个寒颤。

    端木可乐递给他一个强光手电，阿信踩着河泥，慢慢向前摸去。

    河岸上耀东继续看着现场，捡起地上的短刀，刀锋上带着血迹。地上凌乱的有两组脚印，一组是男尸的，另一组可能是女尸的。“女子是怎么死的？”他问。

    吴错道：“被捏碎了脖子，她手和胳臂上都有刀伤，说明死前抵抗过。”

    耀东又看了看男死者，那家伙初看是被抛出去，撞在树干上撞死的。但他胸口被剖开，内脏漏出心脏不见了。女人的手提包落在草丛里，里面钱包、化妆品、身份路引等一样不缺。身份路引上写着“石惠茹，东城石沟村人”，石沟村距离这里不算很远，大约还有半个小时的山路。

    “这是本月第四件案子，符合傲来河水鬼的手法。男人被挖出心脏，坊间谣传是被吃掉了。女人则会丢失身上一部分器官，可能是皮肤，也可能是肢体。”吴错仔细看着男尸，确认道，“挖心的手法是一致的，女人也的确丢了双足。之前几个女人都是a型血，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死者也是。”

    “傲来河涉及多个大队的管区，若不是大案，上头也不会叫我来。”耀东道：“看打扮，这姑娘是从西城下班回来。端木可乐，这条河道在昭勋哨所和云台哨所之间，你去两个哨所查下记录，看她是几点过的岗。”

    端木可乐做了个ok的手势，转身朝大路上走。

    耀东看着地上的脚印，比划了一下距离又道：“如果是女孩从西城过关回家，经过这里被打劫。她包也被抢走了，那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我们先假设，不是什么傲来河水鬼的作品。或者说即便是他的作品，对屠戮的目标的选择总要有个理由吧。”

    “看上去是抢劫即将得手时，凶手到了。然后抢劫的男人被杀，被抢的女人也被杀。”吴错简单分析。

    耀东拍了拍光头：“为何不能有两个抢劫的，凶手拿走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并把同伙和女人都是杀了。”

    “这只有天知道了……但掏心脏的手法挺难复制，所以不太像模仿作案。”吴错笑了笑。

    “你说所有女被害人都是a型血，杀人挑血型算什么怪癖？他又怎么可能看一眼就知道人家的血型。”耀东问。

    吴错笑道：“解决为何杀人是你的问题，我只负责搞清楚死因。具体的我要解剖后才能告诉你。”他看了眼越找越远的阿信，高声道，“小子，你朝下游找一下，说不定被水冲到下游去了。不过实在找不到就算了。”

    “小子，你一早还要上课吧？我去找早班的人替你找，这事情一两个人搜不清楚。”耀东说着，又看看四周的环境，命人将照片拍下后收拾尸体。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阿信叫道：“小子！记得回去抽空去填表做正式报到。否则没工钱领！”

    阿信深吸口气，继续低头扫视小河，他当然不会让女人和老人来做这个工作，也不可能让顶头上司来干这个，所以找“脚”的活自然是他来做。但在这幽暗的树林，要在河里找女人的断肢……这实在是让人神经完全绷着，找到的那一瞬一定很惊悚，但若找不到，白辛苦那么久就显然更不值得。一面想着，他一面加大了扫荡水草的力度。

    忽然，他背后的铁刀说道：“我想那双脚不在河里，但是这条河不‘干净’。你要小心。”它话音未落，不远处的河湾里就浮起一张人脸……阿信惊得一下子窜上了岸去。

    那张脸跟着他到了岸上，在一根枝头上摇摇晃晃。树影之间，不止有一张脸而是三张……

    阿信忽然想起来，在学校的“山海经”课上曾经学过，这是一种叫服常的树妖，树干的身体但长着三个人头。他很淡定的平静下情绪，抬头打量着对方。

    “你忽然不怕我了。这是为何？”服常三张脸同时露出吃惊的表情。

    “怕什么呀。我既然知道你是服常，就不用怕了。”阿信笑道，“人嘛，只会怕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并不在意妖怪，搭档端木可乐就是吸血鬼，虽然美其名曰为素食不吸食人血的吸血鬼，在风名各种各样的妖魔他早就习惯了。

    “小朋友有点意思。你在找什么呢？”服常问。

    阿信拍了拍胸前的铜吊牌道：“我是昌龄甲士，在查一起凶案，怀疑……怀疑女受害人的双足在水里。不知你昨夜今晨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事？”

    服常三张脸同时笑起来：“树林里，每天都有奇怪的事。但是你说的双足我没看到，这条河里经常有死人飘过，你也知道风名妖魔本就很多，而杀人的还不只是妖魔。”

    “经常是多久？”

    “每个月都会有几个吧。这里河流虽小，却能直通大海，所以尸体不会漂到市内，也不会杜塞在河道上。”服常忽然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即便有，不还有我们呢吗。吃活人会有麻烦，吃死人就没啥责任啦……而且就算没有我们，河里的鱼虾也不是吃素的，顶多就是剩下几块裹尸布尸骨袋什么的。”

    阿信苦笑起来，自己居然在和妖怪讨论吃人肉，这时远处传来替换他的同事的声音，服常亦消失在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