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吕平天在东城府衙的两个小时里，经过了三次审讯。

    昌龄营第五队队长耀东沉着脸走出会议室，将哥舒信和王乐冉招呼过来。“上头决定让你们两个押送他去西城，沿路的昌龄游骑都会帮助你们。”

    “我们？”哥舒信看了眼远处的端木。

    “端木是血族，理论上也是妖族，所以这次不能让她参加。”耀东停顿了一下，又道，“但是上头初步判定吕平天没有说谎，人不是他杀的。所以在他去西城警局的路上，你们不用太赶。说起来吕家也是我们东城的古老氏族，府衙会努力找到不是他杀人的证据，端木会和谢霓裳一起去贝恩府邸勘察现场。”

    “你们怎么确认他没有说谎？”哥舒信问。

    “第二队的队长谢霓裳，天生拥有分辨谎言的能力。”王乐冉小声道。

    “主干道被抗议的妖族堵塞了。所以你们先走水路，小绕个圈子去西城。”耀东将地图递给阿信，“沿线可能会有人劫囚，你们要提高警惕。上头交代，即便你们自己出事，也不能让吕平天出事。但是对我来说，如果你们出事了，这押解任务自然也就失败了。”

    押送第一守则，优先保存自己。哥舒信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一遍手册上的条令。

    有人将吕平天带出审讯室，那大个子显然认识不少府衙的高层，左顾右盼地频繁打招呼。

    哥舒信小心看了眼府衙外的街道，外面至少聚集有数千妖魔以及不计其数的看热闹的人，他们打着各式标语，整齐地喊着口号。而在道路另一边，也有一不少打着反对妖魔联盟旗帜的人聚集着，远远与妖族对峙。

    “都说是有人会来救他，会不会有人来杀他？”阿信忽然想到之前铁刀说的杀气问题。

    王乐冉叹息道：“总之这次差事不好办。”

    哥舒信拍了拍刀柄，明明是休息日啊……

    西城市长府邸的后花园依旧拉着长长的警戒线。

    端木可乐跟着第二队队长谢霓裳来到这里，一路上她收敛心神不敢胡思乱想。

    “你好像有点紧张，放心吧。我只是能判别你说话是真是假，并不是能阅读你心里的复杂想法。完全不用害怕的。”谢霓裳微笑道。

    端木长出一口气，低声道：“我还以为你是拥有心灵倾听能力……那太可怕了。”

    “当然不是。”谢霓裳看着没有尸体的凶杀现场，微微皱眉道，“若是那样，我又怎么会只是二队队长呢？你觉得从这里能看出什么？”她将从西城警局获得的现场照片小心地放在地上，扫视着四周。

    “我只看出一点。”端木指着围墙边凌乱的脚印道，“这里脚印的大小或许符合吕平天的尺码，但如果真是吕平天做的，他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证据才对。而且除非他受到了什么刺激，否则决不至于亲自动手。而如果是一时冲动，这里距离远端的摄像头，大约三十米，一定会有证据留下。但西城警局并未找到录像。第三，尽管贝恩是被一拳致命，但这并不是直接证据。贝恩本身并不是格斗家，能一拳打死他的家伙在风名比比皆是。”

    “确实如此。”谢霓裳来回翻看着现场照片，又站到了死者尸体所在的位置，随手搬了块石头放在脚边，又对端木道，“你站上来打我。”

    端木可乐笑嘻嘻小跑过去，站在石块上她比谢霓裳高出一个头，上手就是一拳打下。谢霓裳托住她的拳头，低声道：“的确如此。贝恩身高在一米八十左右，吕平天身高接近两米，在这样的距离攻击，他绝没用勾拳击打对方的道理。只有身高接近，或者说偏矮一点的人，才会优先选择勾拳。”

    端木可乐先是喜上眉梢，但随即又苦笑道：“可惜这也同样不是直接证据。”

    “一路走来，西城警局有很多人都在说谎，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呢？”谢霓裳拍了拍心口，苦笑道，“一个能分辨谎言的女人，真是痛苦。”

    端木可乐拿出掌上传真机，将所有照片传回府衙给仵作吴错。

    像吕平天这样的大个子，若是戴着手铐堂而皇之地走在街道上，是一定会引发围观的。所以哥舒信很谨慎的带他坐在府衙的快船里，从傲来河的支流悄无声息的前往水路关卡“龙门”。

    吕平天先是有些好奇地望着外面风和丽日的两岸景致，而后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哥舒信的铁刀上。

    “这小子干吗老盯着我看？”铁刀被对方看得莫名烦躁起来。

    “他是妖族的头领，会不会认出你是妖怪？”哥舒信问。

    “他有那么深的道行？连青鸿的楚香玉都看不出我是妖怪。”铁刀不以为然。

    “你这把刀能让我看看吗？”吕平天忽然道。

    哥舒信捧着铁刀，凑近让对方瞧了瞧。

    “刀柄缠着那么多布条……是否为了掩饰刀柄上快意恩仇的字样？”哥舒信沉默不语，吕平天笑了笑道：“据说这是颜舜华的武器，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哥舒信面无表情道：“我和老颜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那就是承认这是梦魂狂刀了。”吕平天低声道，“这可是一把染满妖族鲜血的家伙。”

    “你还真是不会保密啊。”铁刀无奈道。

    “至少他没认出你是妖怪。”哥舒信心里也叹了口气，然后对平天苦笑道：“看来我真不适合带着这家伙满处跑。”

    “没我你一天都活不下去！”铁刀顿时不高兴了。

    “说起来，我和这把刀还有些渊源……”但吕平天说到这里，一直平稳的船体忽然猛烈一晃，紧接着哥舒信就觉得身子和船舱一起被高高抛起。他和吕平天同时被抛向半空，又坠落到冰冷的河水里。

    铁刀飞快叫道：“一艘渔船撞上了府衙快艇，整个船身都被劈开了，平天落在你的右后方，乐冉在左前方头顶上。”

    “头顶？”哥舒信在心里回应，他划了两下水冒出头来。河面上有六七个家伙提着弓弩守在渔船上，船头架着一个巨大的撞角，正是那种海盗船上才有的东西一下把府衙快艇劈为两半。

    王乐冉张开一对紫色的翅膀，迅速展翅掠向渔船。哥舒信在水中躲开两艘摩托艇的追击，渔船上的杀手纷纷向其射出弩箭，所有的火力都打向押送者，而把吕平天放过。王乐冉的“晴好”戒指化作一张金色大盾将弩箭全都挡下，哥舒信铁刀舞动贴着船舷，将敌人全都扫落水里。扫视四周，吕平天无所事事地站在岸边，而更多黑衣人正向他靠近。

    “我不是叫你们不要来救我吗？”吕平天显然不喜欢别人不听号令。

    那群人在接近吕平天五步的时候，忽然拔出利刃成扇形展开，几乎同时有十多把长刀朝他劈去。吕平天行动不便，匆匆避过三把长刀，顿足大吼一声将迎面的两个敌人震翻在地，但更多的刀锋前赴后继向他劈来。

    吕平天倒退几步跌入水中，这时哥舒信已经冲上岸来，他长刀扫向敌人，凌厉的刀风立即将其他人迫退。他大声呼叫联络频道，几乎同时附近街口就有昌龄游骑呼啸而至，那些黑衣人立即四散离开。

    “我以为是来救我的……居然是来杀我的？”吕平天湿淋淋地爬上岸来，他表情古怪的望着远方，仿佛有恐怖的东西出现。

    哥舒信怒道：“你以为呢？这世上要杀你的人绝对多过要救你的。”他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发现远空的云彩好像只倾斜的大葫芦。

    王乐冉则检查着手铐道：“你是怎么击倒他们的？府衙的手铐是可以限制异能者力量的。”

    吕平天冷笑道：“我已经被限制了，否则这种喽罗怎么可能让我那么狼狈。”

    “看样子是阿拉米斯的人。”哥舒信查看了被他们击倒的敌人。阿拉米斯是西城猎魔人家族，在妖魔遍地的风名明目张胆的做猎魔人，可谓是非常强势的存在。猎魔人同业公会和妖魔联盟亦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他们要杀吕平天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

    “算你运气好，这边昌龄营是保护你的，到那边西城警局的家伙就难说了。”王乐冉看着街头“赤水街”的路牌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