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话音落。

    温雪翡自己脸上有些恍惚。

    好似从那堆驳杂的记忆里,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

    一般而言,臣女自然是不能得正二品的“县主”封号的。

    但温雪翡可是救了圣上的命,有这么一个封号倒不算意外。

    便是圣上自己也是想给的。

    不只因为救命之恩,更是因为温雪翡是他心腹的女儿,能找到理由给他心腹送去助力,圣上都是愿意的。

    可就不知道…世家那群老顽固会不会跳出来有什么意见。

    但到最后,温雪翡的县主名头还是落到了实处。

    只不过宣旨意的时候,温雪翡还在床上昏迷着,是她姐姐帮她领旨的。

    温雪翡醒后,颇有遗憾,她人生第一次接圣旨,兴许也是唯一一次就这么错过了。

    不过,温雪翡抱着圣旨睡了好几日,也算稍稍弥补遗憾了。

    温家人低调,再加上温雪翡那会生死未知,这件事并没有大肆宣传,达官贵人或是知道的,这平民百姓们便没那么多人知道了。

    显然,刻薄妇人是不知的。

    便是知道,不怎么懂法的她兴许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但已然有人告诉她了。

    “按照大燕律例,妄议县主,轻则送顺天府杖刑五十,重则关入监狱,判刑三年。”声音来源于人群中,看其打扮是这个村子里的书生。

    刻薄妇人一听,心里那点污糟心思立马被吓得干干净净。

    腿顺势软掉,跪在地上,求饶道。

    “是民妇有眼不识泰山,温二小姐…不,县主,您就原谅民妇一次吧。”

    ……

    刻薄妇人最后的下场还是被送去了顺天府。

    其实,温雪翡本不是那么心狠的人,但后来发生另一件事。

    原来这刻薄妇人是小月饼娘亲家远到不能再远的一房亲戚,以往非但不怎么来往,还经常对小月饼一家人落井下石,看着他们家有点铜钱或者余粮,就编着各种理由掠夺占有,这次小月饼娘亲根本没邀请刻薄妇人,而是刻薄妇人不知从哪听到了有大人物要给小月饼主持娃娃亲,她是打着过来捞油水的主意的。

    所以,后来小月饼们回来的时候,一见这刻薄妇人,就来气,把这些过往都骂了出来。

    温雪翡眉头一皱,再没有心慈手软。

    之后进行的倒是颇为顺利。

    温雪翡的木雕落入泥里后,她便有些不好意思送了,原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带什么别的宝贝或者下次再补上,但小月饼和十五却摇了摇头表示不必。

    两人十分喜欢温雪翡雕的木雕。

    温雪翡本想拒绝,但她看小月饼和十五眼神都是晶晶亮的。

    小孩子的眼神纯真直接。

    温雪翡能感觉到,他们是真的喜欢。

    温雪翡这厢也没有阻拦,只是说要去把木雕擦干净了再给他们。

    擦木雕的时候,温雪翡好巧不巧又遇到了辜长思。

    四下无人之时。

    温雪翡便是鼓起了勇气询问,辜长思为何替她仗义执言。

    以传闻中的印象,辜长思可没那么热心肠。

    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尤其是刚刚确定好自己的心意,单独相处之时,温雪翡不自觉就会紧张,问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辜长思眉心微皱,看着身形还是有些抖,抖得有点像害怕他的温雪翡,眼神微深。

    之后,他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沉闷道。

    “家中有敬重的长辈…也喜欢木雕。”

    温雪翡恍然大悟。

    难怪辜长思会替她出头,难怪辜长思对木雕的历史了解的如此之多。

    温雪翡庆幸自己十分有自知之明,不会自信爆棚到以为辜长思暗恋她。

    彼时,溪水为畔,微风和煦,橘红余晖落在两人身上。

    女子蹲身在溪边轻轻洗着木雕,男子在其背后。

    女子以为男子是来看夕阳的,问完话后,女子颤着声道了好几声谢谢,便继续做着自己的事,也怕打扰男子的雅兴。

    却不知……

    男子眼睑微抬,清清淡淡的目光落在了蹲身女子的背影上。

    ——停了许久许久。

    构成了一幅安静美好的画卷。

    ……

    离他们有一些距离的重离和呆鹅也静静地看着。

    过了一会,呆鹅木呆呆道。

    “主子,我们准备的杀手和替身既然已经无用,为何还要一直跟着辜世子和温二小姐?”

    旁边的人没说话。

    呆鹅有些疑惑,他这个主子可是个爱热闹的主,少有不说话的时候。

    他偏头看了过去。

    却见一贯爱笑的主子看着溪边的两人静默出神,眼神流露出了些许怀念。

    呆鹅张了张口,试图再叫一声。

    重离却再次露出笑容,感叹道。

    “夕阳如瀑,落下难得心动,少年少女的暧昧心事,原是这般温柔的存在。”

    “以前我可不懂,呵。”

    “你道我二人为何跟随至此?”

    “不过是,短暂地感受世间美好罢了。”

    重离轻松的话语飘散在了晚风中,也留在了那幅美好的画卷里。

    ***

    温雪翡已经很努力吃大白馒头了。

    她纤细的腰腹都鼓成了小山包,可见她的努力。

    但她还是剩了三十多个。

    无奈她只好拎着几大包馒头回去。

    幸而,辜家人讲究排场,辜长思的马车早早就在村外等着他们。

    说是他们。

    温雪翡起初看见马车的时候还犹豫了下,她不确定辜长思会不会愿意捎她一段。

    但辜长思的管家在她还犹豫之时,已然主动接过她手里的馒头包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邀她上去。

    而辜长思早已入内。

    温雪翡这才大着胆子进了马车。

    温雪翡原以为两人多少会很尴尬,哪知她一进去,就见辜长思半坐在古朴华丽的软榻上,手支着头,静静合眼,看着像是进入了浅眠。

    温雪翡松了一口气。

    心想着,看来辜世子也没太生今日的气,还好心送她回去呢。

    哪知,温雪翡这个念头,只存在了短短两刻钟。

    两刻钟后,辜家的马车停在南华寺一处人烟稀少的偏门。

    温雪翡下了车,正准备感谢辜长思。

    却听到马车里传来辜长思淡淡的声音道。

    “温二小姐回去后,切勿提及与我共乘马车之事。”

    温雪翡脸上的笑意一僵。

    辜长思…这还是讨厌她了吗?

    都不愿意同她牵扯关系,说是同乘马车,怕不是点醒她,说不要对旁人提及遇见过他的事。

    一时,温雪翡沮丧满心。

    圆圆的小脑袋轻轻颔首,算是回应,发间的雪花银簪跟着垂下,在渐渐昏暗的天色里,显得黯淡了几分。

    而在温雪翡走后,辜长思的管家却是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

    虽有些奇怪,这特别的温二小姐今日怎会同自家世子在一起,但好似温二小姐确实没以前那般怕自家世子了,自家世子好似也没有过于排斥温二小姐。

    还为了温二小姐的名声,提醒她不要提及与男子单独同乘马车一事。

    管家嘴角微扬。

    总感觉有些奇妙的事情在发生着转变。

    ***

    温雪翡回去的时候,整个温家上下都急疯了。

    但见温雪翡安然无恙又可怜巴巴地拎着几个馒头包包回来。

    温夫人心底的愠怒一下子消弭,可面上还是装了装样子。

    在回去的马车上,让温雪翡同她共乘,说了她一道。

    温雪翡耳朵犯痒,赶紧将今日之事说出来转移温夫人的注意力。

    除去隐了遇到辜长思的事,还有遇到刻薄妇人的事,其他温雪翡均是老实交代。

    顺便还献宝似的拿出了自己辛辛苦苦带回来的大白馒头。

    温雪翡一开始还害怕自己母亲嫌弃。

    哪知,温夫人很快就接过放在了手心,当着温雪翡的面便尝了一口。

    温夫人吃的端庄,用手帕掖了掖嘴角,才给出评价,温温柔道。

    “雪翡推荐的,果然好吃。”

    但温雪翡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

    “母亲,你是因为我说了才觉得好吃,还是你本身就这么认为?”

    温雪翡有发现,她的父亲和母亲有时候会对她极其纵容,仿佛她说什么都对。

    温夫人却是继续笑道:“当然是后者,小脑瓜在想写什么呢,你知道这世上什么可以称得上是无价之宝吗?”

    温雪翡一愣。

    她忽然想起来,另外一个说“无价之宝”的人。

    温雪翡道:“雪翡不知。”

    温夫人道:“世上的无价之宝很多,也很少,而且也许每个人的都不一样。”

    “在我看来,雪翡带来的馒头,不只是馒头,更是小月饼娘亲朴素真诚的用心。”

    “这在为娘眼里,亦是无价之宝。”

    温雪翡乖乖听着,她的父亲母亲都是极为有才情之人,若不是父亲入仕为官,指不定两人早就成了出名的大儒,造就一段神仙眷侣般的佳话。

    温雪翡虽才学不行,但喜欢听母亲讲这些道理,那温温柔柔叙述的音调,像极了春日吹来的暖风。

    吹进了温雪翡的心里。

    温雪翡用手托着脸,有些迷糊地思考着。

    那么,对于辜长思而言,什么又称得上是无价之宝呢?

    她的木雕,哪里称得上是无价之宝呢?

    ……

    馒头要趁热吃,无价之宝要一起共享,因为要听训,温雪翡便让绿芙把另外一包馒头送到温胭脂的车里。

    温胭脂好似在车中下棋,打帘的时候,绿芙有看到温胭脂身后的棋盘上摆着棋子。

    绿芙虽然不太擅棋,但也会那么一些。

    温胭脂身后棋盘上,黑棋明显在死死地压着白棋追,不给白棋一丝喘息的机会。

    绿芙有些纳闷,明明大小姐自己一人对弈,怎么还能下出这么偏势的棋局。

    绿芙退下后,温胭脂继续下着棋,她手里举着一枚黑棋。

    另外一只手却从馒头包包里,拿出了一个馒头。

    面无表情地轻咬了一口。

    ***

    夜幕降临,更夫敲着梆子报时,细雨缓缓落下,乌云有些密布,看着有大雨倾盆的趋势。

    辜府。

    带着岁月沉淀的古朴主宅点着灯火,不算通明,而是幽幽。

    辜长思立在屋子里,他对面缓缓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

    “长思,你可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