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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雪翡本想着第二日也会见到辜长思,当面再向他问个明白便好。 哪曾想,第二日,她被急召回了家。 马车刚驶进盛京之时,温雪翡就觉察出有些不对。 她微微打开马车帘,只见街上好些一看就是文人墨客扮相的男子或是有些容色的女子皆是神色掩藏不住欣喜,手里好似拿着一张薄薄的纸张。 马车飞驰疾快,偶尔有些碎语划过。 “太好了太好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现在回家就闭关!” “小红,赶紧再替本小姐去置办一些胭脂水粉,绫罗首饰。” …… 温雪翡听个莫名,但似乎也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好似陷入了某种疯狂。 直至,她归家,她才明白了这些人因何而疯狂。 “月迟雅集?”温雪翡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一双漂亮的杏眸,划过些许疑惑,看向主座上的温母道。 “母亲,这是什么?” “从未听过盛京有如此集会?” 温母呷了一口茶,眉头却是有了些许微皱,听着温雪翡的问询,没有立马反应,而是顿停了一瞬。 “你听过月迟水榭吗?” 温雪翡眸子转转:“可是南郊清远湖上的那座水榭别院?” 这月迟水榭在盛京,甚至在整个北地都极为有名。 地处盛京南郊约莫百里的清远湖上。 听闻占地极广,整个湖都是水榭的底托,四周常年雾气环绕,宛若仙境。 有“人间桃花源”的美称。 而且,“月迟水榭”最为特别的是它除却招待当今圣上,平素一年只开放一次。 一次约莫七日,且只接待一位客人。 为着这一年一次的资格,不知多少富商贵胄抢破了头,还不一定能轮上。 每年择选客人的规则尽是不同,全看“月迟水榭”主人的心情。 温雪翡自是知道“月迟水榭”的,就不知自家母亲此时提它干嘛。 温母继续:“今年月迟水榭准备对外开放。” 温雪翡有些惊讶:“难得啊?为何?” 温母:“因为月迟雅集。” 这一回温母没再卖关子,接着解释。 “盛京的【美人登仙榜】评比你应该知道。” 温雪翡点点头,眼神下意识瞥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温胭脂。 “美人登仙榜”邀请过自己姐姐好些次去参加,但姐姐都没去过。 姐姐说,她要以才服人,容貌的加诸会让旁人更注意她的容,对她才情的关注就会减少。 温雪翡觉得自己姐姐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说的也对。 只是姐姐这般做,她虽未说,但总感觉她不喜欢那些空有长相而无才情,还只会炫耀长相的女子。 因此,虽然温雪翡对“美人登仙榜”颇有几分好奇,但也从未参加过。 她可不想被姐姐讨厌。 耳边,温母的声音继续。 “今年的【美人登仙榜】同【四雅全会】合并一起,前后脚在月迟水榭举办,所以统称月迟雅集。” “四雅全会”四个字出来的时候,温雪翡倒是着实吃了一惊。 “四雅全会”三年举办一次,简单点说就是“琴棋书画”大赏。 是盛京,乃至整个大燕最为盛大的才学技艺盛事。 不只会同天下各界厉害的文人墨客同台竞艺,更是东南西北艺术文化的碰撞。 听说早些年,有位北方的琴师在“四雅全会”上结识了一位南方的琴师,拜服其对方精湛新奇的曲风诠释,曾扬言绝对不会去潮湿江南的他,当夜就收拾了包袱,同这位南方琴师一起去了江南。 一去,便定居了数十载。 除此之外,“四雅全会”还流传出了一些不知真假的趣味野闻。 听说有那么一届“四雅全会”,得了“琴棋书画”大满贯的那位公子还没被嘉许,场上忽然狂风乱舞,电闪雷鸣,一红衣女子御风而来,直接甩下红绸,将那位大满贯公子卷起带走。 其后,两人双双不知所踪。 …… 而“四雅全会”除却会博下了不得的声名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更是引得大家广泛关注。 每一届“四雅全会”都会有四雅名师相看,从中收徒。 其中不乏国手,大家。 换句话说,若是真有才者,“四雅全会”就是他们鲤鱼跃龙门的最佳时机。 温雪翡早就知道“四雅全会”,只是上一届举办的时候,他们温家还没来盛京。 她一直都在期待“四雅全会”的举行。 虽她自己技艺不行,但不妨碍她欣赏天下英才汇聚的同台竞技。 所以,温雪翡一听温母听这事,当下杏眸亮起。 “母亲,我们到时候也去吧。” “姐姐定然要参加的,而且以姐姐的本事,得个大满贯都是有可能的,想想都有面,开心,母亲,你说我们到时候挑哪家店的扎花比较好。” 温雪翡已然开始幻想,温胭脂得了大满贯后,自己上去献花的美好场景。 真真是与有荣焉呢。 温母的声音听起来却没有多开心,她放下茶杯。 “去是要去的。” “我和你父亲都会去的。” “但不只是胭脂要参加,你也要参加,而且两项你都要参加。” 温雪翡微愣,看了一眼温母,又看了一眼温胭脂,神色莫名:“为何我也要参加?” “美人登仙榜”因为自家姐姐的原因,温雪翡一直都没打算参加。 “四雅全会”则是因为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再怎么丢脸,也不能丢到这么多人跟前吧。 温母接着说:“是长公主下的令,让你一定要参加。” 长公主好美人,她让温雪翡参加“美人登仙榜”,温母虽皱了眉,但不算意外。 但四雅全会…… 温母不由想到当时替长公主传令的嬷嬷说的话。 “长公主说,上回同温二姑娘交流画技心得,相谈甚欢,想来温二姑娘该是于画之一道颇有天赋,这回的月迟雅集,应该有温二姑娘的一席之地的。” 温母心事重重,她看了眼温胭脂,道。 “胭脂,王夫子好似已经在你院子等你了,你先去上琴课,你妹妹难得外出,我也来听听她在五月庵可遇到什么有趣之事。” 温胭脂淡淡应声,面目平静,起身便出了门,只是出门拐了一角后,她停了下来。 她如何听不出来这是温母支走她的借口。 母亲自打长公主下令后,眼里似乎只记挂着温雪翡。 明明…她也是要参加月迟雅集的,却也只会为温雪翡担心。 眼下…更是单独叮嘱她。 温胭脂藏于袖中的手慢慢收紧,周身气息越发冰冷。 *** 温雪翡吃了一口糕点道。 “五月庵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母亲,我们还是说说四雅全会吧。” 温母无奈,看着温雪翡,不知道该说她聪明还是傻。 “你这孩子,母亲自然是想同你说四雅全会的事,方才不过是寻了理由罢了。” 胭脂这孩子聪明,有些事若是让她知道了,怕她会引祸上身。 温母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担心。 “雪翡,母亲问你一事,你且认真回答。”温母思忖了一会。 见温母神色认真,温雪翡快速放下糕点,正襟危坐地点了点头。 “你先将你同长公主交流画技的事,好生说说。” 温雪翡微愣,继而有些紧张:“母亲,我不是故意乱说的,长公主想让我说,我才继续说的,我知道我那些话可能不大对,不堪上大雅之堂,但长公主那个时候夸了我,我一时没忍住,才多说了几句。” “母亲,你莫生气,也莫怪我,以后我不说了便是。” 温雪翡的声音说到后尾,越趋于小声弱气,明显是担心温母生气,在怪责自己。 瞧着温雪翡的模样。 温母忽然觉得心里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沉沉的难受。 尤其她已然认为自己画画天赋不高,连品评旁人的画作都是错误举动。 温母心里的难受更甚。 心尖轻轻颤动。 这…这都是她一手作下的孽。 温母用手帕微微掩住了脸,过了会,心绪稍稍平稳些,才道。 “母亲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你,你先说与我听听。” 温雪翡仔细看了下温母,确定她确实没有生气之后,才缓缓将她当时同长公主的对话,再重复了一遍。 话音落。 温母忽然道:“你可曾是研习过谢赫的《古画品录》?” 温雪翡疑惑地摇摇头:“母亲为何会跟长公主说一样的话?我没有研习过,幼时母亲让我不要画画上浪费功夫之后,我便没有再在宣纸上做过画,更别说研习画之一道的书籍。” 时隔多年,温雪翡再次提起这件事,已然心境坦然,不像当年那般难过伤心。 但听在温母耳里只觉越发扎她的心。 温雪翡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微愣的神色,手微微绞起,想了想道。 “母亲若是不想让我参加,我不去便是,长公主想来该是会听我的想法的,不会强迫于我。” 温雪翡声音小小的,软软的。 长得也是一副备受宠爱的模样。 这些年,她和温默也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了她所有的宠爱。 可她一点都不任性,也不骄纵。 更多的却是懂事。 懂事到让人心疼。 过了会,温母声音似夹杂了些许疲惫。 “你让母亲想想。” …… 温雪翡起身离去前,眼神还有些担心地回望。 温母嘴角略有些苦笑,明明她的决定可能会再一次抑制住温雪翡的成长,而温雪翡却还在担心她。 温母独自坐在椅子上,脑海似是回忆到她第一次见到温雪翡画作的那一日。 稍许,她红着的眼眶终是缓缓落了泪。 “雪翡,是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