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pisde18 包厢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时晚寻在此之前不是没猜测过裴骁南的身份。 心里也有几分动摇,甚至是担心。 倘若裴骁南并非真正的毒贩,那么现在的状况简直算得上岌岌可危。 她不由得捏了一把汗,手背却被他宽大的掌心虚拢着,像是安抚。 裴骁南的眉眼保持了一贯的温和冷倦,只强调:“不是我。” 齐弘生捏在他肩头上的力度加大,覆在他耳边说:“阿南,我也给你三次机会。” “事不过三,你是知道的。” 他扯出一个阴森的笑,警告意味浓重。 “齐爷,您是聪明人,不会听信一面之词很正常。玉昆的事情我没参与,也没有理由调查他的行踪,谁明面上掌握了玉昆的行踪,谁就更有可能泄露了风声。” “您说呢?”他并不畏惧,语气平稳,一双眼如暗礁沉冰。 那把冰凉的枪就抵在他太阳穴上,天堂地狱,只在齐弘生一念之间。 刀疤脸拖着疼痛的身体,爬到齐弘生腿边:“齐爷您把这事儿委托给我,如果走漏风声的是我,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我绝对没有背叛您的心思啊,齐爷——” “一定是他,一定是裴骁南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段——” 他抬起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裴骁南。 几个人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峙。 齐弘生一脚踹开刀疤脸,一脸嫌恶:“闭嘴,现在轮不到你说话。” “第二次——” 话语间几乎都能听到即将扣动扳机的声响。 “您让我经营酒吧,跟贺家谈生意,桩桩件件,论起来我还没做过什么损害齐爷利益的事儿。” 他撑着手臂站起来,将枪口往下挪,正对着自己心脏。 细微的敲击感震颤着心脏,像生出来的藤蔓丝丝缕缕包裹着人的神经。 裴骁南冷静着跟他对峙:“齐爷要是不信,大可以现在就一枪打死我,就当大半年前……我给齐爷挡枪的时候就死了。” 男人眼睫微抬,薄唇噙着分凉薄的笑意,笃定又不可一世。 作为他目前得力的左膀右臂,即使齐弘生动了杀他的心思都要三思。 目前毒品生意不好做,手头的利润维持还得倚靠酒吧与赌场的收益。 玉昆被捕、西佧步步紧逼…… 不知不觉间,他就跌落到无可逆转的劣势之中。 齐弘生神色犹疑了几分,明白自己总要选一个忠诚又可以利用的人选。 而这个人选,暂时除了裴骁南。 没有第二选择。 杀了他,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 齐弘生放下枪的那一刻,时晚寻心下一沉,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 果然。 刀疤脸见齐弘生杀念打消,整个人如疯狗一般,眼疾手快地拿起茶几上还装着红酒的玻璃杯。 玻璃杯应声落地,碎得四分五裂。 他扯出一个骇人的笑,拿起一块儿玻璃,就要朝裴骁南刺去。 时晚寻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就近拿起果盘砸向他。 芒果草莓滚落一地,刀疤脸脑袋上的血与地上的红酒形成几道蜿蜒的轨迹。 时晚寻呆愣着原地,咬着打颤的牙关,手中的果盘从逐渐滑落,发出与地板碰撞的闷响。 不等她反应过来,刀疤脸流露出贪婪的目光,几乎是猩红着的眼向前扑去。 时晚寻躲闪不及,脚踝处被男人手里拿着的玻璃片割破。 很快,血液从娇嫩的皮肤里涌出,像揉碎的玫瑰汁,翻涌着腥甜的味道。 她的神智尚未安定,呼吸急促,浑身颤抖得厉害。 耳边像是潮水涌入,什么都听不见。 直到男人用手臂圈过她纤细的腰,将人紧紧搂到自己身侧。 近在咫尺的,是他身上的雪松香气,如柔软的海浪一点一点侵占心房。 头顶昏黄的光线拖长了他的影子。 那点微光照不透他眼底压抑着的怒意,裴骁南冷着神色,眉眼间满是戾气。 齐弘生都很少见他这般模样。 更多时候,裴骁南都是无波无澜的,很少笑,很少动怒,更别提所谓的弱点了。 他一脚踹开了刀疤脸手上握着的玻璃碎片,紧接着又是一脚,将匍匐在地上的男人踹开几米远。 毕竟是警校出身,裴骁南的身法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却招招致命。 照着他的打法,才是令是绝望的,时晚寻想,如果没人阻止,说不定他真的会把人打死。 “你用哪只手碰的她?” 裴骁南拎着刀疤脸的衣领,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眼眸沉冷,像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渊。 “再问你一次。” “你用哪只手碰的她——” 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关中挤出来问话。 齐弘生直到不能纵容事情继续发展,轻咳了一声:“去把人控制住。” 刀疤脸被人压着跪在地板上,动弹不得还在说话。 “裴骁南,我告诉你,就算是我死了,就算齐爷要杀我,你也活不久了,你是毒贩,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还真以为自己装了一层皮,回去的时候就能变好人了?!” “呸,你注定要活在阴影里,不得翻身——” “啊啊啊啊啊——” 刀疤脸被虎仔扼制住,脸色发紫,快要呼吸不过来。 也自然闭了嘴,徒留满室死寂。 裴骁南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似乎是嫌脏,他又将纸巾团成一团,皱着眉头扔到垃圾桶里。 齐弘生冷飕飕睨过去一眼:“既然你这么喜欢走漏风声,不如把你舌头割了吧?” “齐爷饶命,可能是我上回喝酒,那个女的把我灌醉了我才说出来的,齐爷,再给我一次机会——” “……” 一瞬间,刀疤脸没声了。 虎仔回来复命:“齐爷,按照您的意思做了。” “阿南,回去吧。” 齐弘生用豹子头拐杖拄着地板,带着手下先行转身离开。 裴骁南知道她还心有余悸,干脆打横把人抱起来。 小姑娘太轻了,他几乎不费力,让她软腴的手臂挂在自己的脖颈间。 他瞥下去一眼,才看到她眼神呆滞,心不在焉的模样,舌尖不自觉抵了下后槽牙。 时晚寻依偎在他怀里,一声没吭。 她现在的心态有点儿矛盾。 像是天人交战,弄得思绪繁杂,像一团缠绕在一块儿、怎么都理不顺的线。 其实,像裴骁南这样挺拔如松柏的身影,就该是永远高昂、永远挺直的。 就应该是活在阳光下肆意生长的。 那些污垢、血腥,不应该由他去碰。 那些阴影也最好不要由他来挡。 很可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冒出这种诡异的念头。 把小姑娘抱到车后座后,裴骁南又将车窗摇下,只留一丝缝隙吹拂进微凉的晚风。 透过后视镜,他似乎是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劳斯莱斯。 没记错的话,是贺祈山的车。 他眉目微有怔忪,收回目光后对司机说:“开车。” 将近傍晚,滂沱的雨像是幕帘,隔绝掉车窗外耀目的霓虹。 橙红的火苗凑到烟头的前一刻,裴骁南却突然松开了摁着打火机的手指。 跃动的暗火瞬间熄灭。 他用两指夹着烟,依旧没点,静默片刻说:“腿受伤的地方给我看一下。” 话声一落,仿若清冷温和的哄人。 车内陷落昏暗,时晚寻只能借着幽微的光线,抬眸看清身侧的人的轮廓。 “应该没什么事儿,没有划成很大的伤口,回去消个毒就好。” 声线含着鼻音软绵绵的,依旧带着点儿清冷的倔强。 “让我看看。” 他笃定的态度容不得她的质疑。 并不宽敞的后座内,她只得转过去,对着他而坐,后背抵在冰凉的车窗上,心口却像是跃动着一团火。 让她陷入冰火两重地的境地里。 时晚寻屈着身子,另一只手压着裙摆,还在犹豫之际,脚踝便被一股强势的力道扯过去。 犹如陷入最深的桎梏,挣脱不得,力气也全然被封锁。 她压着甜软的腔调喊了声:“裴先生——” 裴骁南将她的小腿搁置在自己膝头,像是在拿捏什么易碎品,格外轻柔。 她的脚踝纤细白皙,两指都圈得过来。 还在流血的伤口并没有止住血,顺着脚踝滴在他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裤上 “伤口不深,但有点儿长,应该用不着缝针,不过我也不能保证绝对不留疤。” 薄唇轻启,声线好听得像是小提琴的尾调。 男人的神情专注,指尖冰凉,就像医生在给病人诊断,不带一丝情|欲地摩挲着她脚踝处细腻的肌肤。 可这样的触碰莫名让她心颤。 像是有微妙的火星从脚踝处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 时晚寻不自在地往后挣扎了下,脑袋差点撞上后面的车窗。 他往前倾身,宽大的掌心又给她托回来。 但这样的姿势也显得两人过于暧昧,她整个人几乎是坐在他的大腿上。 “躲什么?” 他的嗓音压抑又低沉,眼神浓重炽热。 “没有……” 时晚寻不知道目光往哪儿放,下意识垂下眼眸。 这才又看到那双方才游移在自己脚踝的手。 男人的指甲修剪平整,腕骨凸出分明,握过来时能感觉到残存的茧子。 像是拿枪磨出来的。 她坐在他腿间,能感受到男人西裤下绷着大腿处的肌理线条,如同蠢蠢欲动的猛兽。 裴骁南随意扯松了领带,而后领口处微有松散,袒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肤。 那颗红痣嵌在上面,像是冰天雪地里唯一一抹颜色。 他将领带挽在修长的指间,危险的动作带上几分禁忌的意味。 时晚寻一双清澈的鹿眼一眨不眨:“裴总,真的没什么事……” 他垂下眼皮,继续手头的动作,目光沉了几分。 从这个角度,几乎能看到裴骁南根根分明的睫毛,就连露出的锁骨也分外平直性感。 光是看他这张脸,都觉得在蓄意撩拨。 裴骁南用领带缠绕住她受伤的脚踝,系了个漂亮的结,伤口才勉强止住了血。 “先止血,回去再给你上药。” 他看向小姑娘泛红的眼角,嗓音徐徐。 时晚寻觉得自己像是他手中拢着的飘摇的火苗,长明或者熄灭,全由他一人掌控。 身后就是升起的挡板,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察觉。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还想说什么便喊了他一声:“裴总……” 裴骁南掰着她的下巴,迫使小姑娘仰着脑袋看向他。 他的眼神饱含深意,如同雨夜里最后一丝光亮:“刚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两人间的距离太过亲密,鼻息相碰,眼神勾连。 毫不停歇的雨更是浇不熄暗处升腾的火。 她思维浑浊,眼神懵懂却真挚。 时晚寻抿唇,忽然开口:“我只是看到你有危险,所以……” 所以她没有多想,纯粹是不想看到他陷落到危险的境地里。 作为时振云的女儿,她恨那些不择手段的坏人,也没办法跟毒贩和解。 更何况父亲从小对她的教导就是—— 毒贩散播贩卖的毒品,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又让多少警察牺牲在岗位上。 承载的是血海深仇,她自认没办法消泯。 可裴骁南。 仿佛是不一样的。 他更像是陷在泥泞里,依旧保留了天上月的清辉。 可他是纯粹的好人么? 同样的,她不知道。 “裴骁南,如果你是毒贩,我自认没办法让你迷途知返,也没办法让你不再欺负我……” 话音未完,他便用食指抵住了她水润的唇。 也彻底堵死她接下来她要说的话。 他眉峰轻挑了下,抓住关键词,含着笑意反问:“欺负?” 舌尖滚落着这两个字,似乎是在反应他到底做什么事儿,才让小姑娘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他眉梢微扬,滚烫的气息拂过她的耳侧,像落了一个濡湿的吻。 “小夜莺,如果我想欺负你,你现在就应该在车里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