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自古以来，探地穴这种事都是凶多吉少。所以通常小说中负责这项工作的都号称福大命大造化大，最经典的就是隋唐演义里的程咬金。哥舒信以前没想过自己是不是福大命大，但当绳索下放到近八十米的时候，他终究还是紧张起来，这个水潭到底有多深？

    “阿信，你别紧张。道韫说了，下面很安全没有什么好检查的。”铁刀显得很安逸。

    “现在别跟我说安全，跟上头那十八个死人说去。”哥舒信没好气道，“你一口一个道韫，是不是和她有一腿？”

    “你……”铁刀一时语塞。

    “小朋友，你对我好像很有敌意啊。”王道韫的声音再次响起。

    铁刀笑嘻嘻道：“估计他昨晚被你敲的脑袋，现在还在疼。这个家伙现在脑子不好使。”

    “我再说明你一次，我昨晚没有杀人，平台上的那么多人都是我打晕的。但我没有杀他们，你信不信？”王道韫温和地说道，“我先前也是为了保护你，才把我们三个的具体形象在你记忆力淡化了。要不然他们有的罗嗦了，你哪里能那么快自由？”

    哥舒信道：“你给我解释有什么用？即便我信了你，上面那么多卫兵会信吗？另外如果人不是你们杀的，那是谁做的？你能不能指出来？”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三个妖魔同时借助水里上到平台，十多个卫兵同时冲出却被她一举击晕的震撼场面。

    “不能。”王道韫笑道，“但我前面听说了，所有人都被一刀封喉，我杀人何须如此？”

    绳索继续下放，哥舒信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阿铁，你和这女人到底是啥关系？”

    “我们……算是战友。”铁刀悠悠道，想起了很久很久的往事。

    “你算个屁的战友，你那时候只是梦星辰手上的魔刀。距离得道成魔，还有几百年呢！”哥舒信的头脑里忽然出现了个男人的声音。

    哥舒信面色变了变，哭笑不得的摊开手，叹息道：“这下热闹了……天啊！放过我吧。”

    说话的是久没发声音的飞天龙王商景澜。老商和今天遇到的王道韫一样，同是五百年前道魔之战的五大妖王之一，并和铁刀的上一代主人有旧。在“珠光宝气阁大劫案”里，哥舒信和商景澜达成了血誓契约，让商景澜附着在灵魂深处，才离开混世江山图的世界。也就是说在王道韫的到来之前，他身上已经有一个妖怪，而现在……

    现在变成茶话会了。哥舒信深深叹了口气，身上居然附着了两个妖王，手上还拿着一柄魔刀。这时候他脚下的山风忽然一边，似乎要到潭底了。

    绳索大约放下了一百十多米，整座山居然都被之前那次地震弄空了？哥舒信脚踩实地，忍不住长长出了口气，他发出一颗报平安的信号弹，打开强光手电扫向四周。赫然已是山腹身处，四周空空荡荡的，到处都是死鱼和濒临干涸的水生植物，甚至有一条长达五米的怪鱼无助的躲在山壁角落里。

    王道韫化作一道绿光从哥舒信的眼睛里飞出，她轻轻抚摸怪鱼的脑袋，手指一划在鱼的周围变出一小块水池，让其苟延残喘。她忧心冲冲地看着周围受苦的水族，对哥舒信道：“你最好快点完成任务，我要把这里的水域恢复起来。”

    “说得容易，其实我都不知道下来到底查什么……”哥舒信望着空旷的四周，在山腹深处有好几条错综复杂的小道，“这里到底通向哪里？”

    王道韫道：“天下水路皆为一体，不出意外这里是通向山下的。你如果选对了路，不用上头的人来拉你，直接就可以下山。”

    “那要查多久……”哥舒信大步向前，绕着水潭原来的轮廓走了一圈，他发现飞天龙王商景澜继前面说了一句话后，就又不开腔了。“你和老商是不是有仇？他似乎不像阿铁这么欢迎你。”

    “你自己的事还没办好，就想着管闲事了？”王道韫笑道，“相识成百上千年呢，怎么可能没有矛盾。这个世界向来是仇恨比友情要来的长久。是不是？阿澜？”商景澜依旧没有说话。

    “你们之前，就是住在潭底？还是来自别的什么地方？”哥舒信看着四周，没有房子也没有囚笼，那之前这三个家伙算是住在哪里？他们又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我们不住这里……这个怎么跟你解释呢？”王道韫想了想道，“我和同伴之前是被困在另一空间，从那边到外头的出路被仇人加了禁制封印，一关就是几百年。梦魂啊？我从道魔大战结束的时候被封印，到现在多久了？”

    铁刀低声道：“大约五百多年吧。”

    “即便作为妖魔……也不算很短的日子了。连破刀都得道成妖了……”王道韫挥手救助着山腹里的水族和植物，笑道，“其实没有外面的花花世界干扰，那个空间真的很适合妖魔修炼，所以这几百年的时间，我比从前开心了不少。但即便作为妖魔，我也不是无牵无挂，所以这次外头的封印被打开，我就出来了。”

    哥舒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次的封印是怎么被打开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未必是你们风名这边打开的。”王道韫比划着手势道，“这就好像一个迷宫同时有几个出口。当所有出口的锁都被打开，我们随便选了个出口就出来了。啊呀，这一路其实也走了好久。你理解了吧？只是没想到这边因此死了那么多人，我可是戒杀五百年了啊！”她有些委屈地看着阿信。

    哥舒信瞬间对她涌起极大地同情心，但他转而想到五百年戒杀……好气又好笑道：“你被关了五百年，这属于没人可杀，怎么算是戒杀？”

    王道韫笑着耸耸肩，“那也算很不容易对吧？”

    “那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这次的真凶到底是谁？”哥舒信问，“他不仅杀了十八个人，还偷到了我们的镇崖之宝。你们也不想再次被风名府衙追捕吧？”

    “被追捕有什么好怕的？”王道韫蛮不在乎道，“作为妖怪，几千年来，我一直都被追捕呢！说到帮你，我为何要帮你呀？你给我什么好处？”

    哥舒信挠了挠头，忽然铁刀说道：“阿信，前面有点不对劲。”铁刀放出一道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山壁上一块角落。哥舒信一路小跑过去，看到那是一处不大的山穴，里面塞满了许多骨头，在一堆兽骨鱼骨间，一具披着卫兵甲胄的人骨赫然在目，那具骨骼的小腿上还绑着两块岩石。

    “这是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碎骨挪开，把那具尸骨拖了出来。

    “这里那么多年，总有守卫落水身亡吧。”铁刀想当然道。

    “他脚上绑着石头，明显是杀人沉尸。”哥舒信检查着尸骨，不管是否和上头的案子有关，这次毕竟不是毫无所获。根据从吴错那里学到的尸检十大原则，初步判断这是具二十岁出头的男尸，个头大约在一米八左右，眉骨中间有一道小的缝隙，看上去类似箭创。喉骨处也有明显的损伤，这让阿信响起了上面那十八个被一刀封喉的卫士。

    “我准备上去了。你真的不帮我？”哥舒信问王道韫。但女妖并不不回答他，他只得把尸骨移到了出口，对着天空又发出一枚信号弹。

    但奇怪的等了有二十分钟，上头居然没有回应。他按动联络器，但下面完全没有信号。哥舒信脸色难看起来，这算什么意思？他看了看表，自己在下面已经有两个多小时。严格来说这不算很长时间……

    王道韫有些不耐烦道：“不用等上面了，我送你上去。”哥舒信来不及拒绝，女人就双手结印念念有词，山壁间响起流水声。随着王道韫手臂舞动的频率变大，地下冒起清澈的山泉，而且水流越来越快，迅速漫过了阿信的膝盖。哥舒信赶忙把骷髅抱在怀里，他还没站稳整个山腹就已被流水占据，王道韫踩着流水，拽着他迅速向洞顶冲去。